卯时三刻,京郊马场的晨雾如轻纱般漫过苜蓿草甸,慕容卿璃身着蜀锦裁就的石榴红骑装,足蹬嵌着东珠的鹿皮马靴,立在辕门前调试弓弦。她腰间悬着的牛皮箭囊上,暗纹用波斯星图与中原云雷纹交织而成——那是伽蓝熬夜三个月,亲自在撒马尔罕工匠的指导下鞣制而成。晨光掠过她鬓角的碎发,将耳坠上的鲛人泪映得晶莹剔透,那是苏念辞去年在南海为她寻来的稀世珍宝。
“陛下今日竟穿了臣送的箭囊。”伽蓝牵着雪月风走近,大宛马的鬃毛上编着三十六股彩绳,每股都系着波斯语的“平安”符。他的粟特式骑装用金线绣着拜火教的圣鸟图腾,弯刀刀柄的宝石随步伐轻晃,眼底映着她的倒影,“雪月风昨夜嗅到您的气息,竟兴奋得彻夜未眠。”
“伽蓝总爱拿牲口作借口。”张逸风骑着赤电驰来,马蹄溅起的露珠沾在他北疆狼皮靴上,“陛下且看张某的赤电,今早可是连吃了三斤苜蓿——定要在您面前挣个脸面!”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道:“昨夜臣在膳房偷听到,陛下爱喝的荔枝膏只剩半罐了,待张某赢了比赛,便去岭南给您搬十车来!”
楚墨尘牵着乌骓过来时,臂弯里还搭着件狐裘。他将狐裘披在慕容卿璃肩头,指腹轻轻拂过她后颈:“晨雾凉,先披着。”他的护腕用她旧朝服的云锦制成,针脚虽密,却在“寿”字纹处多缝了三针——那是他昨夜在暗卫司借着烛火,笨拙地补上的祝福。
苏念辞骑着青骢马踏雾而来,怀中抱着的漆木琴匣上,新刻了她昨日随口提到的《兰亭序》笔意。他下马时,腰间的玉佩与她的鲛绡裙摆相触,发出清脆声响——那是用她生辰的八字命理雕琢的和田玉,昨夜他在书房刻到子时,指尖磨出了血泡。
四人尚未寒暄,马场小厮突然踉跄着来报:“陛下!右相率百位朝臣……不,是三百多位官员候在观礼台!”慕容卿璃与楚墨尘对视一眼,后者的指尖已按上藏在靴底的暗器——她今早只宣了六部尚书,右相却带了三倍于数的官员,显然是要逼宫式“观礼”。
“备马。”慕容卿璃翻身上乌骓,箭囊在胯侧发出轻响。楚墨尘立刻翻身上马,挡在她左前方,张逸风与伽蓝则一左一右护在两翼,苏念辞虽不会骑马,却攥着她马缰,半步不离。五人并肩而行时,她忽然想起七年前初登基,也是这般被他们护在中间,从血雨腥风中杀出一条路。
观礼台上,右相身着十二章纹朝服,腰间玉带镶着的和田玉却泛着灰气——那是被黑巫“腐心蛊”侵蚀的征兆。他堆起笑揖礼:“陛下亲率‘四俊’演武,臣等特来一睹天威。”他特意将“四俊”二字咬得极重,台下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显然是有人在嘲讽她与四位男子的关系。
慕容卿璃拨弄乌骓的缰绳,银铃声中开口:“今日只论骑射,不论君臣。哪位爱卿想与朕比上一场?”她的目光扫过右相,后者额角微汗,却立刻堆笑:“臣等岂敢与陛下争锋?倒是听闻四位……大人骑术了得,不如让他们先比,臣等也好开开眼界。”
张逸风立刻策马而出:“张某先来!陛下且看我这‘百步穿杨’!”赤电如离弦之箭冲出,他在马上施展“鹞子翻身”,弓弦嗡鸣间,箭矢擦着红心边缘入靶。观礼台爆发出刻意的惊呼,右相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他早知以张逸风的能耐,不该只中边缘。
“张将军这箭……”右相拖长声音,“怕是醉心风月,荒废了武艺?”张逸风正要反驳,伽蓝已策马而出。雪月风踏着碎步上前,他忽然在马上做出“探海”姿势,弯刀出鞘割下柳树枝条,竟以枝为弦,以叶为箭!箭矢离弦时,竟带着波斯秘传的“音波箭术”,箭矢正中红心,竟将靶心钻出个透穿的孔洞!
观礼台哗然,苏念辞趁机抚琴,《天马行》的旋律中暗藏《孙子兵法》的节奏,青骢马踏着节拍,将慕容卿璃的乌骓引至最佳射位。楚墨尘最后出场,乌骓在他胯下忽然人立而起,他竟在马背上连续射出三箭,第一箭破风,第二箭断柳,第三箭穿透红心后,竟将伽蓝的“叶箭”钉在靶心,形成“三星连珠”的奇景!
右相的脸色瞬间惨白,他身后的官员们交头接耳。慕容卿璃注意到,右相的袖口闪过一道裂痕标志——那是黑巫“裂缝黎明”的印记。她正要开口,却见三支弩箭破空而来,箭尾缠着的布条上,赫然绣着前太子的“惊鸿”图腾!
“陛下!”楚墨尘几乎是本能地扑过来,寒刃出鞘的同时,用护心镜替她挡下一箭。张逸风的箭已射出,正中放箭的黑影咽喉;伽蓝的弯刀舞成圆弧,将第三支弩箭劈成两半;苏念辞则死死攥着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掌心:“阿璃!”
这声带着哭腔的“阿璃”让全场寂静。右相立刻抓住机会:“陛下!这四人竟在御前失仪,成何体统!”他话音未落,楚墨尘已拽着右相的衣领,将他按在观礼台的石柱上,寒刃抵住他咽喉:“刚才弩箭上的沉水香,与你身上的一模一样。说,谁指使的?”
慕容卿璃起身整理衣襟,指尖抚过楚墨尘护心镜上的凹痕——那是他第三次为她挡箭。她望向颤抖的右相,声音如冰:“右相昨日递的《西域通商折》,竟不知‘大宛马忌苜蓿’的常识。你根本没去过西域,却能画出黑巫的裂痕标志……”她顿了顿,“前太子的‘惊鸿卫’余孽,究竟藏在哪里?”
右相瞳孔骤缩,袖中掉出半块黑巫令牌。张逸风捡起令牌,发现背面刻着“乙巳”二字——正是前太子被毒杀的日子。苏念辞忽然剧烈颤抖,险些摔倒,慕容卿璃这才想起,七年前正是他冒死替她挡住前太子的刺客,胸口至今还留着刀疤。
“带下去审。”她淡淡开口,楚墨尘却在押解右相时,偷偷塞给她一个小瓶——里面是治心悸的琥珀丸,是他让暗卫司的医官特意为苏念辞制的。张逸风则气呼呼地踢着靶柱:“等张某审完这老东西,定要把他的狗头挂在城楼上!”伽蓝却弯腰替她系紧鞋带:“臣已让粟特商队封锁了玉门关,黑巫跑不了。”
暮色浸染马场时,四人围坐在胡杨树下。苏念辞的手还在发抖,却坚持为她重新调弦:“阿璃……七年前你在东宫抱着我哭,说‘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我一直记着。”他的声音轻得像风,却让楚墨尘握酒杯的手骤然收紧,张逸风的筷子夹断了羊肉,伽蓝的弯刀在木桌上刻出深深的痕。
慕容卿璃忽然伸手握住苏念辞的手,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心口:“苏卿,你看,我的心跳得很稳。我们都还活着,这就够了。”她转头望向楚墨尘:“墨尘,你的护心镜该换了。”又看向张逸风:“逸风,明日陪我去太学给孩子们上课如何?”最后看向伽蓝:“伽蓝,你的胡琴能不能奏些喜庆的曲子?”
伽蓝忽然笑了,指尖在琴弦上拨出一串波斯民谣。张逸风往她碗里添了大块羊肉,楚墨尘默默替她斟满酒,苏念辞则取出块蜜糕,掰成四小块:“这是用陛下送的波斯蜜枣做的,尝尝?”
上巳节的流觞曲水宴上,右相谋反的供状已用朱砂批红。慕容卿璃坐在临水的亭台中,看着阶下四人——楚墨尘立在她身后,护心镜换成了她亲自绣的麒麟纹;苏念辞正在吟诵新写的《护心赋》,每句都暗含她的生辰八字;张逸风喝得满脸通红,正用匕首在柱子上刻“阿璃亲射虎”的图案;伽蓝则半跪着替她调试胡琴,琴弦上系着她送的鲛绡带。
她举起酒盏,忽然想起楚墨尘未送出的银戒,苏念辞掌心的血泡,张逸风说要搬十车荔枝膏的豪言,伽蓝编了三十六股的彩绳。原来有些心意,不必言说;有些羁绊,早已深入骨髓。她望向远处的流觞溪,花瓣载着四人的倒影,随波逐流却始终相依。
夜莺忽然啼唱,唱的是苏念辞新填的《鹧鸪天》:“金鞍驰骋属儿郎,红妆飞骑射天狼。青梅煮酒论天下,竹马绕床诉衷肠。风浩浩,水汤汤,与君共醉又何妨?人间自有真情在,不羡神仙不羡皇。”
慕容卿璃饮下杯中酒,任由微醺漫上眼角。她知道,无论前路还有多少风雨,这四人都会像此刻一样,护她周全,伴她左右。而她,也终将用这满腔的爱与勇气,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织就一张名为“真心”的网,网住人间烟火,网住岁月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