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二刻,胡商坊防火帘验收现场。慕容卿璃伸手触碰冰蚕丝帘,十二色烛火在帘后晕染成虹。张逸风铠甲未卸,却俯身替她系紧披风系带,鎏金护腕擦过她腰间的凤纹玉带:“陛下今日穿的织金锦袍,莫要蹭到烛灰。”
“将军倒像个操心的老嬷嬷。”她用指尖戳了戳他护心镜,烛火在镜面映出她含笑的眼,“昨夜谁把本宫的狐裘垫在烛台旁的石凳上?害得巧儿以为进了毛货铺子。”
他耳尖骤红,却仍嘴硬:“许是白鹅拖去搭窝了。”石桌旁的苏念辞忽然轻笑,笔尖在《防火验收录》上疾走:“巳时一刻,张将军耳赤如胡麻饼,盖因陛下提狐裘事。”
艾尔迦晃着新得的银质烛台凑过来,往她发间别了朵西域引进的蓝花楹:“撒马尔罕的商人说,这花叫‘星屑’,像极了陛下批奏折时揉眉心的模样。”他用波斯语在她耳畔低笑,“不过臣觉得,更像臣初见陛下时,您掷出匕首划破刺客咽喉的弧度。”
楚墨尘的身影忽然从檐角坠下,黑衣裹着几片蓝花楹花瓣,掌心托着个刻满蛊文的铜盒:“陛下,城南医馆余孽的伤口样本有古怪。”打开盒盖时,里面的纱布遇光腾起淡蓝烟雾,“冰蟾毒液滴在伤口上,竟凝结成鳞片形状。”
她指尖抚过烟雾,忽然想起二十九章阿依莎医正的冰蟾蓝夜。目光转向苏念辞的袖口,昨夜蓝夜趴过的位置隐约沾着片蓝色鳞片,与胡商坊内某个波斯商人的瞳孔颜色惊人相似。
“念辞,”她转身时烛火轻晃,张逸风的手立刻护住她腰际,“今日陪本宫去胡商坊巡市,重点留意西域商人的瞳孔。伽蓝——”
“臣在。”艾尔迦单膝跪地,吻了吻她指尖的凤戒,“已让撒马尔罕商队留意带蓝色瞳仁的异族人,他们的头巾纹样与南疆黑巫的蛊幡相似。”
“墨尘,”她看向楚墨尘手中的铜盒,“把样本送去太医院,让他们比对南疆祖巫传说中的‘鳞蛊’。”忽然注意到他绷带边缘露出的皮肤泛着青色,“你的伤口...用冰蟾毒液了么?”
“臣已涂过。”他别过脸,却被她抓住手腕,“陛下勿忧,暗卫的血能抗蛊。”
申时初,胡商坊巡市。慕容卿璃戴着面纱,任由苏念辞替她挑选西域琉璃。他月白袖口的蓝色鳞片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指尖划过一串蓝宝石项链:“陛下,这串‘星辰泪’的切割工艺,倒像伽蓝讲过的波斯星象图。”
“念辞眼光不错。”艾尔迦不知何时凑过来,用波斯语与摊主交谈,忽然用指尖拨弄摊主的头巾,“这位商人来自波斯腹地,可曾见过一种叫‘阿娜希塔’的蓝色神鱼?”
摊主瞳孔骤缩,蓝色虹膜泛起诡谲的光纹。张逸风的手瞬间按上剑柄,铠甲与苏念辞的青衿相擦:“陛下退后!”
摊主突然抛出一把蛊粉,楚墨尘的链刃如毒蛇般缠住他手腕,黑色锁链与对方手臂上的鳞片纹路同时泛起微光。慕容卿璃掀开面纱,看见摊主瞳孔中的蓝色竟与蓝夜的鳞片一模一样:“你是黑巫的鳞蛊宿主。”
“陛下明鉴!”摊主扑通跪地,鳞片从皮肤下凸起,“是鹤羽卫余孽给的蛊虫,说吃了蓝夜的鳞片就能长生——”
苏念辞的指尖忽然颤抖,他想起昨夜蓝夜趴在自己袖间,温顺得像团绒球。艾尔迦用波斯语低咒一声,从袖中取出冰蟾毒液,滴在摊主鳞片上,后者立刻发出惨叫,鳞片纷纷脱落,露出底下溃烂的皮肤。
“带下去审问。”慕容卿璃转身时,张逸风立刻将她护在身后,玄甲蹭过她织金锦袍,“念辞,把蓝夜送到伽蓝的波斯商队里,鳞蛊宿主不敢靠近冰蟾。”
“臣遵旨。”苏念辞低头时,看见自己袖口的鳞片已消失不见,心中却泛起异样的不安。
酉时三刻,太医院验蛊室。慕容卿璃看着楚墨尘将冰蟾毒液滴在鹤羽卫余孽的伤口上,毒液竟在溃烂处凝结成半透明的鳞甲,与张逸风铠甲内藏着的神秘鳞甲碎片纹路一致。
“陛下,这鳞甲...”张逸风攥紧碎片,指节泛白,“像是臣在河西战场捡到的,当时以为是蛮夷的护具。”
“不是护具。”阿依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蓝夜蹲在她肩头,背部鳞片比往日更亮,“是南疆祖巫的‘鳞蛊战甲’,用活人祭炼,能刀枪不入。”她看向张逸风手中的碎片,“将军捡到的,怕是祖巫残魂附着的凶物。”
楚墨尘的链刃忽然发出轻响,他看向慕容卿璃,目光落在她发间的蓝花楹上:“陛下,臣建议立刻销毁碎片,以免——”
“不可。”她按住张逸风的手,感受着碎片的冰冷,“或许能借它引出鹤羽卫余孽的巢穴。”忽然注意到阿依莎袖口露出的鳞片纹身,与摊主的鳞蛊纹路相似,“医正与鳞蛊宿主同出一脉?”
“臣妾是蛊虫谷的叛徒。”阿依莎单膝跪地,蓝夜跃到慕容卿璃掌心,“当年黑巫要拿幼童祭炼鳞蛊,是陛下的《开边安民诏》救了他们。”
戌时初,御花园暮色。慕容卿璃坐在桃花树下,看张逸风擦拭那片鳞甲碎片,楚墨尘的链刃在不远处的暗影里若隐若现,苏念辞正与艾尔迦用波斯语争论蓝夜的栖息环境。
“陛下在想什么?”张逸风忽然抬头,碎片在他掌心投出冷光,“在想臣是不是该把这凶物扔了?”
“在想,你总把危险的东西往身上藏。”她用指尖戳了戳他铠甲缝隙,“上次是毒箭,这次是鳞蛊碎片,下次是不是要把刺客的匕首挂在腰间?”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臣的命都给了陛下,何况一片碎片?”感受到她指尖的颤抖,才轻笑出声,“不过若陛下不喜欢,臣立刻——”
“别扔。”她反手握住他手腕,“留着,但要听本宫的话,每日用冰蟾毒液擦拭。”
远处传来苏念辞的惊呼声:“伽蓝!蓝夜把你的波斯地毯咬出洞了!”艾尔迦的笑声混着波斯语的抱怨传来:“念辞且放宽心,臣让商队再送十车来!”
楚墨尘的身影忽然坐在她身边的石凳上,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与她并排而坐。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糖蒸酥酪:“陛下,臣记得您爱吃。”
她咬了口酥酪,甜味混着奶香在舌尖散开。月光爬上张逸风的眉骨,苏念辞与艾尔迦的影子在地上追逐,楚墨尘的链刃轻轻叩击石桌,像在打着拍子。忽然觉得,这片刻的安宁,比任何宝物都珍贵。
亥时正,书房密议。慕容卿璃看着案上的鳞甲碎片,听楚墨尘汇报暗卫的最新发现:“城南破庙的地底下,有通往南疆的密道,墙壁上刻着祖巫祭文。”
“臣请命下密道探查。”张逸风按剑而立,铠甲上的鎏金凤凰与碎片纹路交相辉映。
“臣随将军同去。”苏念辞忽然开口,“南疆巫文晦涩,臣或许能看懂祭文。”
“不行。”楚墨尘的声音罕见地带着尖锐,“鳞蛊专挑文人书生附身,太危险。”
“墨尘说得对。”慕容卿璃看向苏念辞泛青的眼底,“你留在皇城,替本宫翻译阿依莎带来的蛊虫典籍。伽蓝——”
“臣已让商队在密道入口备了冰蟾毒液。”艾尔迦转动着波斯弯刀,刀柄上的忍冬纹与慕容卿璃袖口暗纹相呼应,“陛下放心,臣会用弯刀替将军砍出一条路。”
子时初,密道入口。慕容卿璃替张逸风系紧护心镜,看他将鳞甲碎片藏入内衬,忽然伸手按住他心脏位置:“若遇到危险,立刻捏碎碎片。”
“末将谨记。”他俯身轻吻她额角,“陛下等臣回来,一起去太液池看蓝夜戏水。”
楚墨尘将链刃缠在手腕上,看苏念辞往张逸风腰间塞了包糖蒸酥酪,忽然伸手扯了扯他袖口:“万事小心。”
“暗卫统领何时学会说软话了?”苏念辞挑眉,却在楚墨尘转身时,看见他耳尖泛红。
丑时三刻,书房外忽然传来异响。慕容卿璃刚要起身,楚墨尘已如夜枭般掠出窗外,链刃划破夜色。片刻后,他拎着个浑身鳞甲的人进来,正是白天胡商坊的波斯摊主。
“陛下,他想偷蓝夜。”楚墨尘将人掷在地上,锁链缠紧对方咽喉,“说!谁指使的?”
摊主的鳞片刮擦着青砖,发出刺耳声响:“是...是鹤羽卫左使的弟弟,他说拿到冰蟾就能复活祖巫——”
“不可能!”阿依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鳞蛊宿主若没了心脏,就算祖巫在世也救不活!”
慕容卿璃的瞳孔骤缩,忽然想起张逸风藏在铠甲下的鳞甲碎片,那碎片边缘的弧度,分明是从心脏位置剥落的。她踉跄着扶住桌案,楚墨尘立刻伸手搀住她,链刃在地上投出颤抖的影子。
“陛下?”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您脸色很不好。”
“快...快让人召回张将军。”她抓住他的手腕,“那碎片...是鳞蛊宿主的心脏!”
卯时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密道深处传来链刃的轻响。张逸风摸着胸前的鳞甲碎片,忽然想起陛下按在他心口的温度。艾尔迦的波斯弯刀在石壁上划出火星,苏念辞举着烛台,目光落在前方石壁的祭文上,瞳孔骤缩:
“凤凰血,祖巫鳞,以心为引——”他的声音发颤,“张将军,您的碎片...是祖巫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