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韵涵准时踏入那扇门时,玉牌在掌心微微发烫。门后的世界依旧人影绰绰,雾气缭绕中能瞥见飞檐斗拱的轮廓,朱红宫墙蜿蜒向深处,檐角铜铃在无风里轻响,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意。她循着记忆里的方向走向太极宫,只见宫阙顶端盘踞着鎏金太极图案,晨光(虽分不清昼夜,却有朦胧光亮)洒在琉璃瓦上,半边映着暖金,半边隐在雾霭里,宛如阴阳两极相生。宫门前立着两尊石兽,非狮非麒麟,头生双角,背生羽翼,爪握丹炉,透着一股沉稳的丹道气息。
踏入太极宫深处,炼丹房的气味扑面而来——是草木焦香、丹火余温与硫磺混合的奇特味道。房内垒着半人高的丹炉,炉身刻着繁复的符文,墙角堆着各色药材,赤红色的火灵芝、泛着蓝光的寒玉髓在木架上静静躺着。一个微胖的青年正蹲在丹炉前拨弄柴火,见韵涵进来,他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带着憨厚的笑:“你也是新来的?”
“师兄好,我叫柳韵涵,你可以叫我小涵。”韵涵连忙拱手,“师兄贵姓?”
“我叫郭金彭,从外门杂役房调过来的,”他挠了挠头,声音压低了些,“来这儿才一个月。之前在这儿的王师兄……唉,一个月前被太阴宫的于洋打死了。”
韵涵心头一紧。郭金彭往丹炉里添了块黑炭,火光映着他的脸:“那于洋是二品炼丹师,兼修摄魂术,太阴宫宫主段天潼宠他得很。这人脾气暴得很,阴沉沉的,上次就因为王师兄炼丹时出了点小错多放了跟柴火,他直接一掌拍过去,人当场就没了……在浩天宗,遇见他最好绕着走。”他顿了顿,又指着丹炉旁的柴堆,“咱们这儿活儿不算难,主要是劈柴、控火。不同丹药要用不同柴火,像炼‘固元丹’得用百年桃木,‘凝魂散’得用玄冰木。每天来先把炼丹房打扫干净,水缸也得挑满。今天算运气好,没有哪个长老来炼丹。”
两人边干活边聊天,郭金彭教她辨认柴火种类,又演示了如何用灵力引动丹炉里的火种。韵涵学得格外认真,心里却犯怵——这地方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临走时,她厚着脸皮跟郭金彭借了本《丹道基础要略》,书皮都磨破了,里面记满了从一品到十品丹药的炼制口诀和功效。“师兄,这书我先借着看看,一看完就还你,多谢了!”她把书小心翼翼塞进怀里,想着哪怕只懂个皮毛,也比啥都不知道强。
踏出那扇门回到养生馆时,墙上的时钟才走了一个小时。韵涵靠在按摩床上喘气,手里还捏着那本丹书——门里门外的时间竟如此不同,这浩天宗的秘密,恐怕远比她想的更深。
夜深人静,韵涵躲在床上,打着手电筒翻看《丹道基础要略》。书页间散着陈旧的墨香,字里行间全是干货:一品“聚气丹”需用青灵草配赤铜炉,文火三时辰;三品“明目散”需取夜明砂与月光草,控火需分七次提温……她边看边拿笔在笔记本上抄写,连“十品高阶‘九转还魂丹’需龙涎香、凤血草,非金丹期修士不可控火”这种目前用不上的内容也没放过。
“得把这些全背下来……”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忽然想起白天在店里的糗事——给客人做背时错拿了活血的“通络油”当舒缓的“安神油”,客人疼得直叫;做脸时又把美白的“珍珠精油”拿成了祛痘的“茶树精油”,幸好黑妹及时圆场,只当她是累糊涂了。“再这么下去,不用等于洋拍我,我自己就先把我开除了。”她苦笑一声,把丹书藏进枕头下,闭眼时满脑子都是丹炉、柴火和药材名。
第二天上班,韵涵刻意打起十二分精神。给客人做肩颈时,她先在手心把精油焐热,再轻轻按揉穴位,总算没出差错。黑妹端着菊花茶过来,看她额头冒汗,叹了口气:“小涵,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昨晚见你抱着本书看到半夜,啥书这么入迷?”
韵涵心里一慌,含糊道:“就……看看养生知识,想多学点手艺嘛。”
“行了,身体要紧,”黑妹拍了拍她的肩,“下午没预约客人,你再去休息室眯一会儿。对了,昨天有个老客说你按背力道不够,下次注意点,别跟没吃饭似的。”
送走黑妹,韵涵坐在按摩床上发呆。现实世界的每一个细节都不能疏漏,可浩天宗的危机又像悬在头顶的剑。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玉牌,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必须两边都顾好,不然哪边出了岔子,她都可能万劫不复。
下午休息时,她又偷偷翻开丹书,看到“摄魂术入门需以生魂为引,修炼者目带青黑,性格暴戾”的描述,猛地想起郭金彭说于洋“阴郁不定”,心里咯噔一下。或许,她该先从了解敌人开始?
趁着店里没客人,韵涵躲在角落,拿出偷偷画在笔记本上的浩天宗草图。太极宫位于地图中央,周围散布着太阴宫、九华宫、玄武阁等势力,郭金彭说过,各宫之间明争暗斗不断,尤其是太极宫和太阴宫,因丹道理念不合,素来不对付。
“于洋是太阴宫的人,段天潼护着他……”她咬着笔杆,忽然想起丹书里提到“太阴宫擅长阴寒丹道,常以邪术辅助炼丹”。再联想到王师兄被摄魂术打死,恐怕这不仅仅是脾气暴躁,更像是借故铲除异己。浩天宗看似修仙圣地,实则暗流汹涌,她一个毫无根基的新人,简直像踩在薄冰上。
“小涵,帮我拿瓶玫瑰纯露过来!”前台的同事喊了一声。
她连忙合上本子跑过去,递纯露时手一抖,瓶子差点摔在地上。同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今天咋又魂不守舍的?昨晚没睡好?”
“嗯……有点失眠。”韵涵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在盘算:得想办法在浩天宗立住脚,要是能成为太极宫宫主紫虚真人的亲传弟子就好了,这样于洋要是真对自己下手也得忌讳一二。实在不行就从做杂役开始,郭金彭说炼丹房的杂役也能接触到低阶丹药,或许她可以从打杂开始,慢慢学控火、认药材,就算成不了炼丹师,至少知道哪些丹药能救命,哪些人不能惹。还是不行,干杂役太累了,我这小身板怕吃不消。还是得从紫虚真人那里找突破口。
晚上下班,她特意绕到书店,买了本《人体经络图谱》和《中医按摩穴位大全》。“现实里的手艺也不能丢,这可是吃饭的本事。”她把书和丹书放在一起,忽然觉得自己像在演双面人生——白天是养生馆技师柳韵涵,晚上是浩天宗的“编外杂役”。
回到养生馆,她先背了半小时经络穴位,又翻开丹书看“一品止血丹”的炼制方法。刚记住“需三七、血竭、冰片,以桑木火慢煎”,玉牌突然又发烫了。她心里一紧,走到窗边——今晚月亮格外圆,银色的光辉洒在窗台上,竟隐隐映出那扇门的轮廓。
玉牌的热度越来越高,窗台上的门影也越来越清晰。韵涵深吸一口气,捏着玉牌踏了进去。还是那片雾气缭绕的世界,只是今晚的太极宫格外安静,连丹炉的火光都显得有些暗淡。
她轻手轻脚走进炼丹房,发现郭金彭正坐在一堆柴火旁打盹,旁边的丹炉里火苗微弱,显然没在炼丹。“郭师兄?”她小声叫醒他。
郭金彭猛地惊醒,见是韵涵,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还以为是哪个长老来了。今天没人炼丹,我歇会儿。”他指了指墙角的木桶,“水缸快见底了,你去挑点水吧,顺便把柴火拾掇拾掇。”
韵涵点点头,拿起扁担往井边走去。浩天宗的井水泛着寒气,桶沉下去时,她瞥见井水里倒映着自己的脸——眼窝有点青黑,跟丹书里写的“摄魂术修炼者”有点像,吓得她差点把桶扔了。“想什么呢,我就是没睡好。”她甩甩头,挑着水回到炼丹房。
两人正默默干活,炼丹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股阴冷的气息涌进来,伴随着淡淡的血腥味。韵涵抬头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个穿黑袍的男子,身材瘦高,脸色苍白,眼尾泛着不正常的青黑,手里把玩着一枚漆黑的令牌。
郭金彭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柴火掉在地上,哆嗦着说:“于……于洋师兄?”
来者正是太阴宫的于洋。他扫了一眼韵涵,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太极宫什么时候多了个生面孔?”他慢悠悠走进来,目光落在丹炉旁的药材上,“郭金彭,段宫主让我来取‘阴魂草’,你知道在哪儿吧?”
郭金彭吓得额头冒汗:“在……在第三排木架最左边……”
于洋冷笑一声,走到木架前,随手扯下一把阴魂草,草叶接触到他的手指,竟渗出几滴黑血。他看也没看韵涵,转身就要走,却在经过韵涵身边时突然停下,侧头盯着她的口袋:“你身上……有玉牌的气息?”
韵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按住口袋里的玉牌。于洋的目光像毒蛇一样缠住她,青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探究:“太极宫的杂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郭金彭吓得躲到丹炉后面,大气都不敢喘。韵涵脑子飞转,想起昨晚在丹书里看到的:“摄魂术修炼者喜食生魂,遇之需稳心神,勿露怯意。”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挤出个笑容:“于洋师兄看错了吧?我这口袋里就是块普通的玉佩,老家带来的。”
于洋上前一步,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伸出手指,指尖黑气缭绕,眼看就要碰到韵涵的口袋。韵涵吓得浑身僵硬,玉牌却在这时猛地发热,一道微弱的白光从口袋里透出,将于洋的手指弹开。
“嗯?”于洋眉头一皱,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这玉牌……有点意思。”他没再追问,只是深深看了韵涵一眼,那眼神仿佛要把她看穿,“下次别让我再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看到你。”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黑袍在地上拖出一道冰冷的痕迹。
直到门被关上,韵涵才瘫软在地,后背全是冷汗。郭金彭哆嗦着跑过来:“我的天……你差点就被他盯上了!这于洋最记仇,他肯定觉得你不对劲!”
“那玉牌……刚才发光了。”韵涵喘着气,拿出玉牌,只见上面的太极图案隐隐发亮,“它好像在保护我?”
“不知道,”郭金彭摇摇头,“这浩天宗的玉牌分好几种,有的是身份令牌,有的是护身法器,你这玉牌看着普通,说不定有什么特殊来历。不过于洋肯定记住你了,以后晚上来炼丹房,千万得小心!”
两人再也没心思干活,匆匆打扫完就准备离开。韵涵临走前,郭金彭塞给她一小包东西:“这是‘清心散’,能安神定魂,你拿着防身。记住,下次来之前先看看炼丹房有没有外人,于洋那家伙,指不定啥时候就来了!”
回到现实世界,天刚蒙蒙亮。韵涵握着那包清心散,坐在床上发呆。于洋的眼神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她必须尽快变强,不然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窗外传来环卫工扫地的声音,现实与虚幻的边界在晨光中模糊,而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