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的霓虹,像一块被打翻的调色盘,肆意泼洒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上,也晕染了街角巷尾的寻常烟火。柳韵涵站在“杨氏推拿”按摩店的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艾草、精油和淡淡汗味的空气。这味道,她闻了十年。
十年前,她从南方小城来到这座繁华的都市,揣着一纸中医推拿学校的毕业证和对未来的懵懂憧憬,走进了老乡杨文畅开的这家按摩店。从最初笨手笨脚的小学徒,到如今店里技术最硬、最受客人信赖的高级按摩师,柳韵涵把自己人生中最宝贵的十年青春,都留在了这里。
店里的陈设算不上奢华,甚至有些陈旧,但胜在干净整洁。前厅摆着几张等待的沙发,墙上挂着几张穴位图和杨文畅不知从哪弄来的“祖传秘方”锦旗。里间则是一个个分隔开的按摩房间,铺着统一的白色床单,空气中常年弥漫着舒缓的香气。柳韵涵熟悉这里的每一个角落,熟悉每个同事的脾气秉性,也熟悉客人们不同的需求和故事。
今天店里的生意还算不错,柳韵涵刚给一位老顾客做完肩颈推拿,正揉着有些发酸的手腕,就听到前厅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争执声。
“贝敏呢?让她出来!”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气,打破了店里原本舒缓的氛围。
柳韵涵皱了皱眉,循声望去。门口站着一个身材有些魁梧、面色不善的男人,正是贝敏那个刚离婚两个月的前夫,谭涛。贝敏是店里的另一个按摩师,性格有些要强,当初离婚时闹得沸沸扬扬,谭涛一直认为是贝敏嫌弃他没本事,在外面有人了,才执意离婚,连两个年幼的儿子都“狠心”留给了他。
贝敏从里间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慌乱和不耐烦:“谭涛,你怎么来了?我在上班呢!”
“上班?”谭涛冷笑一声,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贝敏,“我儿子发烧了,烧得厉害!你这个当妈的不管不问,还有心思在这上班?跟我回去!”
“我不是说了让你先带他去医院吗?我这边走不开!”贝敏的声音也拔高了,带着委屈和烦躁,“我一个月才多少钱?不上班怎么活?你以为我不想管孩子吗?”
“少废话!跟我走!”谭涛上前一步,就要去拉贝敏的胳膊。
“你放开我!”贝敏挣扎着,“我正在服务客人呢!”
就在这时,贝敏刚才服务的那个房间门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打着哈欠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惬意。他看到门口的争执,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悦地对贝敏说:“小敏啊,怎么回事?完事了叫我一声啊,我眯了一会儿。”
谭涛的目光猛地转向那个男人,又看看贝敏,眼神瞬间变得通红。他刚才来的时候,隐约看到贝敏和一个男人进了房间,现在这男人睡眼惺忪地出来,贝敏又一副不想跟他走的样子……一股无名火“腾”地一下在他胸腔里炸开。
“好啊贝敏!”谭涛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你跟我离婚,说我没本事,嫌我穷,原来是在外面勾搭上别的男人了!难怪你连两个儿子都不要了!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你胡说什么!”贝敏又急又气,脸色煞白,“他是客人!我在给他做足部护理,他累了躺一会儿怎么了?”
“足部护理需要躺床上一起躺?”谭涛根本不信,他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脑,猛地推开贝敏,就往刚才那个房间冲去。贝敏尖叫着去拉他,却被他一把甩开,摔倒在地。
柳韵涵和店里的负责人老王都吓坏了,赶紧冲过去想拉开谭涛。但已经晚了。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房间里传了出来,紧接着是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柳韵涵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和老王几乎是同时撞开了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如坠冰窟,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房间里,贝敏倒在床边的地板上,胸口和腹部插着一把水果刀——那是平时放在床头柜上,给客人削水果用的。鲜血像不要钱的泉水一样,从她的身体里涌出,迅速染红了白色的床单和地板,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谭涛呆立在一旁,手里还握着刀柄,脸上满是疯狂和茫然。刚才那个中年男客人吓得缩在墙角,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快!快打120!报警!”老王毕竟见过些世面,虽然也吓得不轻,但还是立刻反应过来,嘶吼着让旁边的学徒打电话。
柳韵涵颤抖着跑过去,想看看贝敏的情况。她学过急救,但眼前的景象太惨烈了,贝敏的眼睛还睁着,里面充满了惊恐和不甘,但身体已经开始变冷,血流得太多了,根本止不住。
“贝敏……贝敏你醒醒……”柳韵涵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几个小时前,她们还在一起有说有笑地讨论晚上吃什么,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救护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但医生摇着头告诉他们,贝敏在送来的路上就已经快没了生命体征。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因为一场误会(或许在谭涛看来不是误会),因为一时的冲动,就这样凋零了。
消息传回店里,所有人都惊呆了。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前一秒还在和你说话的同事,下一秒就阴阳两隔,死在了自己工作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天,店里人心惶惶。警察来调查取证,店里被迫停业。看着贝敏空荡荡的工位,想着那天满地的鲜血,没有人能心安理得地继续工作。先是几个年轻的学徒辞职,接着是其他按摩师,大家都觉得这里沾染了晦气,甚至害怕谭涛那样的疯子会不会再出现。
杨文畅焦头烂额,一边要处理贝敏的后事,一边要安抚员工,还要应付警察和可能的赔偿。柳韵涵看着昔日熟悉的店面变得冷清,看着同事们一个个离去,心里充满了悲凉和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贝敏的死,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让她对这里再也无法产生归属感。十年的感情,终究抵不过一场血色的冲击。
在贝敏头七那天,柳韵涵向杨文畅递交了辞职信。杨文畅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韵涵,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也好,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吧。”
离开“杨氏推拿”的那天,天空阴沉。柳韵涵没有回头,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手里攥着十年攒下的所有积蓄,不多,刚好够付个首付。她联系了一个在房屋中介工作的朋友,想在这个城市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开一家小小的养生馆,只做自己擅长的中医推拿,远离那些喧嚣和是非。
朋友很给力,推荐了好几处房源,最后,柳韵涵看中了一套位于城东主街道旁一个老干休所小区的房子。那是个有些年头的小区,树木葱郁,环境安静。房子在三楼,四居室,建筑面积有160多平,户型方正,采光很好。最主要是,水、电、气三通,楼下对面就是妇幼保健院,里面有很大的停车场可以方便客人停车。而且,还没有物理管理费,能节省很大一笔开销。
“姐,这房子虽然老了点,但胜在地段好,面积大,而且是干休所的房子,质量有保障,住着也安全。”中介朋友介绍道,“房主急着出手,报价49万,税费什么的加一起,办完所有手续差不多53万。你要是真想要,我帮你跟房主谈谈,价格应该还能再压压。全款支付的话还能少5-8千。”
柳韵涵环顾着空荡荡的房间,虽然墙壁有些斑驳,土黄色的木地板也略显陈旧,但宽敞的空间,尤其是那个朝南的大阳台,而且厨房与厕子也没有挨着,环视了一圈,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下楼就是主街道,左边百米处有个生活超市,对面还有个很大的商城菜市场,前后两百米的两条街道上都有学校,用来开养生馆更方便,周边都是老居民区,客源稳定。
“行,”柳韵涵深吸一口气,做了决定,“就这套了。”
她几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又硬着头皮跟几个关系好的亲戚朋友借了十八万,才总算凑够了这笔钱。当拿到房产证,钥匙沉甸甸地握在手里时,柳韵涵站在空旷的房间里,看着窗外透过树叶穿透玻璃窗户洒进来的阳光,眼眶有些发热。
这是她在这个城市里,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了。虽然背负了不少债务,但也意味着一个全新的开始。
她计划着,把其中三个房间改造成按摩室,门口客厅做接待、茶室,剩下的一个房间就自己住。她要把这里打扫干净,重新粉刷一遍,布置得温馨舒适,挂上自己喜欢的字画,摆上绿植。她要开一家真正属于自己的养生馆,用自己的手艺,为人们缓解疲劳,调理身体。
接下来的几天,柳韵涵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新房的整理中。她忙着清理杂物,擦拭门窗,规划着每个房间的用途。老房子虽然旧,但结构很扎实,尤其是那个朝南的大阳台,被前任房主封了起来,改成了一个小书房,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暖洋洋的。
这天傍晚,柳韵涵累得够呛,坐在阳台的地板上休息。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就在这时,她无意间瞥到阳台角落,靠近墙壁的地方,有一块瓷砖似乎有些松动,颜色也比周围的略深一些。她好奇地走过去,用手指敲了敲,发现那声音有些空洞。
“难道是墙里面有什么东西?”柳韵涵心里泛起一丝疑惑。她找来了一把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撬动那块瓷砖。
瓷砖很轻松就被撬开了,露出了里面一个不大的洞口。洞口周围的墙壁似乎有些异样,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极其微弱的清凉气息,和房间里闷热的空气截然不同。
柳韵涵愣住了,她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那个洞口。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那股清凉的气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清新和……奇特感,让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竟然莫名地舒缓了许多。
她伸出手,想摸摸洞口里面是什么。指尖刚刚触碰到洞口边缘的墙壁,一股微弱但清晰的电流感猛地窜过她的指尖,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赶紧缩回了手。
“奇怪……”柳韵涵揉了揉指尖,心里充满了疑惑。这老房子,难道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她没有再继续探究,只是将那块瓷砖小心地放回原处,打算明天找个时间,好好看看这墙壁里面到底怎么回事。
夕阳完全落下,城市的夜彻底笼罩下来。柳韵涵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了新房。她不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老房子,这个阳台角落的小洞口,将会给她的人生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的养生馆还在蓝图之中,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已经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然露出了一道缝隙。属于柳韵涵的崭新人生,即将在这个充满未知的老宅里,以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方式,拉开序幕。
(第一章完,约28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