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是我贴的,火是我点的。”
“谁来要——来找我。”
宗主点头:“那你回去。”
“我只提醒你一句。”
“你这灶,不光点着齐慎,也点着自己。”
马闯回清魂那夜,副灶堂前坐了三个人,都是穿外宗衣袍的。
他们自称东岭旧账司,曾为齐慎做副署,今日来——不是问罪,是请命。
他们递上三封火纸,上头只写三句话:
【当年破厄丹第一批死者契,由我等拟出】
【齐慎署前,我三人手签】
【今知其未死,愿自认其后】
马闯把三封火纸一摊,叫任灵起笔:“副账三号·密账页六——命后账。”
“不是齐慎的。”
“是这三人的。”
“他们愿认命,我们就给他们写账。”
“谁来问——我们就让他们亲口说。”
“你们上了那锅火,咱就写得起这堆字。”
“账是他们烧出来的。”
“不是我们写的。”
副账三号下火缸一响,三封火纸被烧得极干净,连一丝残灰都没留下。
这不是火温高,是火认了。
马闯站在炉边没说话,任灵已经把那三人名字一笔一笔写进密账砖上:
【火契署名者:林骞、穆珩、赵晗】
【当年为破厄丹试验第一批死亡契约手签人】
【今自认后果,自请入账,自愿挂砖】
【不为避祸,只为照火】
钟芷提笔在最后一行添了一句:
【此三人之名,非清魂请,是自请】
【是他们自己——把命递来的】
马闯看完,终于开口:“他们三个不是来道歉的。”
“是来挨骂的。”
“清魂不是接跪地书的地方,我们接的是火上来的命。”
“你们敢上——那我们就给你烧。”
“你要真有一口命,就坐炉边。”
“坐在你自己点过命的炉前,把那页账——自己念出来。”
林骞第一个走过来,在炉前席地而坐。
他说:“我不讲为啥签。”
“也不讲为什么等到今天才来。”
“我就讲一点。”
“我签的时候知道这是死契。”
“但我以为——齐慎会压得住。”
“是我错了。”
“不是他顶不住,是我不该让他顶。”
“这事不能挂他一个人。”
“我这命,清魂要,就收。”
“别挂墙。”
“挂火。”
穆珩跟上:“我当年抄的丹方,是我删掉的那两味料。”
“我删,是因为宗主说要试火毒极限。”
“我知道,那两味一去,魂火撑不过七息。”
“他们还是下了炉。”
“我签的时候,是拿人命赌那个火纹能爆不出来。”
“结果爆出来了,人也死了。”
“我不敢认。”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赎。”
“是来背锅。”
“你们写。”
赵晗没说话,只拿出一块他自己的魂石,扔进副灶火缸,火焰烧了半圈,魂石没碎。
钟芷开口:“他的命还在。”
“他也签了火契。”
“但他命里没写‘保火’,只写‘递文’。”
“他想说——不是他点的,是他递过去的。”
马闯盯着那魂石看了片刻:“也写。”
“清魂不挑锅。”
“谁沾着谁的名字——都给我挂上。”
“不是为定罪,是为照火。”
“照给后人看。”
“你递出去那一页——是命。”
副账三号·密账页六,正式落成。
命主三人,皆存命,皆坐炉前,不避火,不避人。
砖下多了一行手刻注:
【此页命不归一人】
【是火下坐过的人写的】
【不是账写他们,是他们自己——把命写进火里】
东岭宗坛,看到这封副账通告时,宗主砸碎了手里的三角魂铃。
他没说话,只传了命令:
“封炉。”
“齐慎——不可出宗。”
“马闯——命账不许再挂。”
“清魂堂,归入观火坊,改丹为辅,不许再立密账。”
副宗主在旁皱眉:“封得住吗?”
宗主缓缓道:“封不住。”
“但能拖。”
“拖一天,就多一口气。”
“那小子,是真要烧出我们东岭那几年造命账的底。”
“再让他挂下去——我们不是丢人,是丢命。”
马闯坐在清魂灶后,听完这封封令,笑着扯了条麻布,把那张通告包了塞进炉底。
“你封命,我封纸。”
“你不让我挂,我就不挂。”
“我埋。”
“这清魂堂,就从今天起——不写账了。”
“只写命。”
“只写那些不敢看的命。”
“你们不让挂,我就给你们——一页页埋进灶里。”
“你哪天哪位东岭堂主想来问账……”
“翻炉。”
马闯那声“翻炉”落地,整个清魂灶后都静了半炷香。
任灵是第一个开口的:“你这句话一出,清魂可就真不归账道了。”
“你知道宗主什么意思。”
“他这是把我们往辅助坊推。”
“以后清魂连挂砖都挂不了了。”
“只能炼药,不能记命。”
“咱真不写了?”
马闯没答,只从火缸里抽出一块黑砖,翻过来,用指甲划了一道。
“砖还在,火没灭,命没断。”
“他们封咱挂不出来的账,那咱就写砖底。”
“这世上不是只有墙能写字。”
“炉里,砖里,火心里,全能写。”
“写完不挂,不念,不唱。”
“就埋。”
“让他们一代代烧丹的时候,哪天运气不好,爆个火,把这砖炸出来。”
“他们就得看。”
“看到那一页,是咱清魂写的。”
“不是要人认,是叫火认。”
副灶三号后头,当晚起挖了个小土窖,封了一炉旧砖。
每块砖都不挂名。
只写一句话。
第一块砖写的是:
【齐慎,逃识而归。】
第二块砖写的是:
【林骞、穆珩、赵晗,三人火前自署。】
第三块砖写的是:
【魂未灭,火未请,砖先埋。】
马闯不再开堂课,不再叫弟子写账。
只吩咐一句:
“你们还想写,就别写纸。”
“写砖,写泥,写火缸底。”
“谁写得进去,写得清楚。”
“哪天咱清魂真被拔了账墙,拔了主炉,连个屋都没了——也有人翻土能看见一句。”
“这命,咱认过。”
东岭没再来人。
合欢宗主也没再提清魂堂一字。
一整月,清魂成了“挂不出砖、点不动火”的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