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的手颤抖着,指尖拨开最后一层灰尘,那个微型金属圆柱体冰冷地躺在她的掌心。它很小,不到小拇指长,表面有磨损,但整体轮廓清晰,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废弃地下空间的精致与现代感。上面沾染的灰尘,确实比周围墙壁和杂物上的灰尘颜色要新、要轻薄。
监听装置。
三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击着苏瑶的心脏。她猛地抬头,看向正在不远处清理入口的林宇。他的背影在手电筒的光柱下显得疲惫而坚韧,受伤的左臂动作迟缓而僵硬。幸存者们蜷缩在角落里,有些人已经昏睡过去,发出的细微呻吟在寂静的地下空间里格外刺耳。
他们以为这里是一个临时的、被遗忘的庇护所。一个可以喘息、疗伤、整理思绪的角落。但这个小小的装置,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无声地宣告着这里并非安全之地。
“林宇!”苏瑶的声音沙哑而急促,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
林宇闻声立刻转过头,看到苏瑶手中的东西,瞳孔骤然收缩。他拖着受伤的左腿艰难地走了过来,蹲下身,接过那个监听装置。
他在掌中仔细端详,用拇指轻轻摩挲着金属外壳。“很新……而且是损坏的。”他低语,声音里透着凝重。“像是……刚被遗弃不久。”
苏瑶点头,脸色苍白。“是的,灰尘不一样。它被放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被废弃物掩盖。如果我们不是为了清理出一块地方……可能根本发现不了。”
林宇的目光扫过这个勉强算得上庇护所的空间。圆形大厅,几条岔路口,堆积的杂物。这里确实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易守难攻,又隐蔽。但也正因为如此,它也可能是组织用于藏匿、监视、甚至审问的地方。
“谁会在这里放置监听装置?”林宇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分析各种可能性。
> “如果是组织的人,他们在监听谁?是这个节点本身有什么特殊的秘密?还是……他们在搜寻逃逸的人,包括我们?”
第二种可能性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如果组织知道有人可能逃入地下网络,并且正在系统地搜查这些旧节点,那么他们现在的位置就如同暴露在阳光下一样危险。
“或者……是之前藏在这里的其他人?”苏瑶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但随即又否定了,“如果是这样,装置为什么会损坏并被丢弃?”
林宇没有立即回应,他用指甲轻轻刮了刮装置的边缘,试图看出损坏的性质。看起来像是被粗暴地拆卸或破坏过。“不管怎样,”他抬起头,看向苏瑶,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坚定的光芒,“这意味着这里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安全。”
新的危机感瞬间取代了短暂的放松。他们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伤口隐隐作痛,但大脑却被迫再次高速运转。如何在这样的状态下应对新的威胁?
他们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幸存者们所在的角落。这里的空气更加污浊,弥漫着汗水、血腥和灰尘混合的味道。幸存者们或坐或躺,眼神空洞或紧闭双眼,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带着触目惊心的伤痕,那是基地里非人道实验留下的烙印。
苏瑶强忍着右腿传来的阵阵刺痛,跪在幸存者中间,开始为他们处理伤口。林宇也坐在她身边,一边检查自己的左臂和脚踝,一边警惕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的左臂已经肿胀得像个枕头,每一次弯曲都带来骨骼摩擦般的剧痛。脚踝也只能勉强支撑身体的重量。这些伤是逃亡过程中跌打、撞击、以及为了保护苏瑶和幸存者硬扛伤害留下的。身体的疼痛清晰地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恐怖,以及那些没能逃出来的队友和幸存者。宋海涛的身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的牺牲仿佛还在昨天。一股无力感和愤怒像潮水般涌上来,几乎淹没了他。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这些情绪压下去。现在不是沉湎于悲伤的时候。
苏瑶小心翼翼地用有限的消毒水清理一个年轻女性幸存者手臂上的伤口。那不是普通的擦伤,而是一道狭长、似乎是被某种仪器切割后又被缝合的疤痕,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紫色。更让她心惊的是,在这道疤痕附近,有一个像是被烙印上去的微小数字——“207”。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编号”。在其他几个幸存者身上,她也看到了类似的标记,数字不同,位置不同,但都带着同样冰冷、非人的烙印感。
> “这些编号……究竟代表什么?”苏瑶在心里无声地问。仅仅是身份标识吗?还是与他们的实验类型、身体状况、甚至……改造程度有关?
她为这个年轻女性轻轻包扎好伤口,抬起头,看向她麻木的双眼。女孩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光彩,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苏瑶轻柔地握了握她的手,试图传递一丝温暖和安慰,但女孩没有反应。
苏瑶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这些幸存者,他们不仅身体遭受了巨大的折磨,精神更是濒临崩溃。她看到另一个中年男性幸存者的背部,有一片巨大的、狰狞的疤痕,像是某种大型装置被强行移除后留下的。疤痕的形状很不规则,边缘参差不齐,仿佛是血肉被撕裂。在那片恐怖的疤痕边缘,同样有一个模糊的数字烙印。
每一次处理伤口,都像是在翻开一本血淋淋的记录本,记录着“暗影计划”的罪恶。苏瑶感到胃部一阵翻腾,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她曾是优秀的心理侧写师,见过各种各样的犯罪现场和受害者,但基地里的景象和幸存者身上的痕迹,是她此生见过最黑暗、最令人绝望的场景。
“他们……都经历了什么……”一个特警队员低声说,他的声音在颤抖。他正在帮助苏瑶包扎一个孩子的大腿,孩子的小腿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弯曲,骨骼似乎被重塑过。
苏瑶没有回答,她无法回答。语言在这样的痛苦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她能做的,只有尽力减轻他们的痛苦,哪怕只是身体上的。
林宇看着苏瑶忙碌的身影,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心底的怒火像地下岩浆一样翻滚。这些都是“暗影计划”的受害者,他们是被当做牲口、当做实验材料来对待的。角落里那台设备,和这些伤痕累累的幸存者,都是他们从那个地狱里带出来的证据。他们是揭露“暗影计划”真相的关键,是阻止更多悲剧发生的希望。
但他知道,要从这些遭受了巨大创伤的人口中获取信息,将会是异常艰难的过程。他们的记忆可能混乱、片段化,甚至可能因为恐惧而自我封闭。
“苏瑶,先别忙着处理所有伤口。”林宇开口,声音低沉,“我们得先想办法应对这个。”他指了指那个监听装置。“它可能只是个报废的残骸,也可能……还在工作,或者,组织正在通过它定位。”
苏瑶停下手头的动作,看向林宇。“我查看过了,它已经被物理损坏了,看起来没法继续工作。但问题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它监听的是什么。”
林宇皱着眉,思考着。这个装置的出现打乱了他们原有的计划。原本他们打算在这里休息两天,恢复体力,然后尝试联系外部。现在,安全屋本身就可能是一个陷阱。
“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了。”林宇说,尽管他知道所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至少,不能完全放松警惕。”
一个特警队员走过来,低声报告:“入口已经临时加固了,能撑一段时间。其他岔路也尽量用杂物堵住了,但不是完全封死。”
“做得好。”林宇点头,然后看向那个监听装置。“这个装置,我们得带上。也许能从它上面找到一些线索,比如型号、制造批次……或者它传输信息的频率和模式。”
“但我们没有专业的设备来解析它。”苏瑶担忧地说。
“我知道。”林宇顿了顿,“但我以前接触过一些组织内部的通讯系统,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体系,但原理可能相似。至少可以试试看,它是否残留了任何信息。”
他们的目光再次落在角落里那台从基地带出来的设备上。那台设备是他们从某个实验室区域带出的,看起来像是一个数据终端或者控制单元。他们还不知道它的具体功能,但在基地那样的地方,它很可能存储着关于“暗影计划”的重要信息。
“我们需要休息,但不能完全休息。”林宇做出了决定。“轮流值守。苏瑶,你优先照顾幸存者,处理最严重的伤口。其他的……等我们稍微恢复一点再说。”他看向那些蜷缩的人影,“他们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的希望。”
苏瑶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坚定的光芒。“我知道。我会尽力。”
她重新回到幸存者们中间,继续那项令人心碎的工作。在她为另一个幸存者处理小腿上扭曲的骨骼时,她发现对方身上有一个更大的烙印,不仅仅是数字,似乎还有一些线条和图案组合在一起,像一个简化的电路图,或者某种生物结构图。而那个幸存者,在剧痛中无意识地发出含糊的呓语:
> “……零……三……连接……错误……”
苏瑶猛地一颤,手中的绷带几乎滑落。零三?连接错误?这和她看到的一些编号有关吗?这些呓语是痛苦引起的,还是潜意识中对某种经历的重现?
她抬头看向林宇,他们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困惑和一丝新的希望——或者说,是新的线索。
这个废弃的地下庇护所,在收容了伤痛累累的他们之后,似乎也开始慢慢释放出它所隐藏的秘密,以及那些被“暗影计划”刻在幸存者们身体和灵魂上的恐怖印记。在极度疲惫和危险的阴影下,他们必须尽快解开这些谜团,否则,他们的“庇护所”随时可能变成下一个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