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王谦突然睁开了眼睛。
大车店的土炕还残留着余温,但窗缝里钻进来的寒风已经在地上结了一层薄霜。
他轻轻推醒鼾声如雷的于子明,食指竖在嘴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有人来了。\"王谦的嘴唇几乎没动,声音低得如同耳语。
他指了指窗户——外面雪地上,几道黑影正悄无声息地向大车店靠近。
于子明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手忙脚乱地去摸猎枪。
王谦摇摇头,指了指房梁。
两人轻手轻脚地爬上木柜,借着房梁的阴影藏住了身形。
\"吱呀\"一声,门闩被刀片一点点拨开。三个黑影猫着腰钻进屋子,领头的高个子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攮子。
\"操!人呢?\"高个子掀开被窝,发现里面只有两个用破衣服伪装的假人。
瘦猴模样的同伙突然指着地上的脚印:\"大哥,他们没走远!脚印还是湿的!\"
第三个同伙——正是火车上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突然抬头看向房梁。王谦的猎刀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别动。\"王谦的声音冷得像冰,\"动一下就要你的命。\"
于子明从房梁上跳下来,双管猎枪顶住了高个子的后心。瘦猴刚要掏家伙,王谦一脚踢飞了他手里的攮子,刀尖\"哆\"的一声钉在了门板上。
\"马三爷派你们来的?\"王谦把眼镜男踹倒在地,猎刀在他脸上拍了拍。
眼镜男的金丝眼镜歪在一边,露出满是血丝的眼睛:\"小兄弟...误会...我们就是...\"
\"就是来抢存折的?\"王谦从眼镜男怀里摸出个小本子——正是他记下的银行存折号码。\"行啊,连银行里都有人。\"
高个子突然暴起,一肘子撞向于子明。枪声在狭小的房间里炸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高个子捂着血流如注的大腿倒在地上哀嚎。
\"再动一下,下一枪打脑袋。\"于子明的手还在抖,但枪口稳如磐石。
王谦用麻绳把三人捆成了粽子,又用破袜子塞住了他们的嘴。临走前,他从高个子腰间摸出一把车钥匙——是停在院子里的那辆绿色吉普车的。
\"谦哥...这...\"于子明看着吉普车,舌头都打结了。
\"借来用用。\"王谦跳上驾驶座,熟练地打着了火——重生前他可是开过十几年车的。\"总比坐火车安全。\"
吉普车咆哮着冲进黎明前的黑暗里。王谦关掉车灯,仅凭着雪地反射的微光在乡间小路上飞驰。后视镜里,大车店的方向已经亮起了几束手电光。
\"他们...他们会不会追上来?\"于子明抱着猎枪,时不时回头张望。
王谦没回答,只是把油门踩得更深了些。吉普车碾过结冰的河面时,冰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远处,兴安岭的轮廓在晨曦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太阳完全升起时,他们已经开进了林区。王谦把车停在一片白桦林里,用枯枝和积雪做了伪装。
\"走,剩下的路用腿。\"他拎起装着存折和现金的帆布包,\"翻过前面那道梁子就是牙狗屯了。\"
两人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跋涉了整整一天。傍晚时分,当牙狗屯的炊烟出现在视野里时,于子明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再也走不动了。
\"谦哥...我...我实在...\"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棉裤下半截结满了冰碴子。
王谦二话不说,把于子明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两人踉踉跄跄地走到屯口的老榆树下时,正好碰上出来找人的杜小荷。
\"谦哥!\"杜小荷的惊呼声引来了半个屯子的人。王谦只记得自己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皂角香气,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王谦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炕上。李爱花正用热毛巾敷他冻伤的脚,父亲王建国蹲在炕沿抽旱烟,两个妹妹趴在炕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醒了?\"王建国吐出一口烟圈,\"你小子能耐啊,连吉普车都敢偷。\"
王谦挣扎着坐起来:\"车...车在哪?\"
\"后山沟里。\"王建国哼了一声,\"我让你于叔拆了牌照,烧了座椅套。发动机号也磨了,神仙也查不出来。\"
杜小荷端着一碗姜汤进来,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她把姜汤塞到王谦手里,手指冰凉:\"喝了吧,驱寒的。\"
王谦这才发现,自己的存折和钱都好好地缝在贴身的棉袄内衬里。他长舒一口气,突然想起什么:\"子明呢?\"
\"在他家躺着呢。\"杜小荷小声说,\"脚趾冻伤了两根,不过不碍事。\"
屋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接着是于得水的大嗓门:\"老王!老王!快出来看!\"
王建国抄起猎枪冲出去,王谦也挣扎着爬到窗前。屯口的空地上,三匹骏马正不安地踏着蹄子。马背上驮着三个被捆成粽子的人——正是大车店那三个倒霉蛋,已经冻得半死不活了。
\"这...\"王谦瞪大了眼睛。
于得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今早巡山时发现的,挂在歪脖子树上,跟三个腊肉似的。\"他凑近王建国耳边,\"要不要...\"
王建国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王谦一眼:\"送公社去吧,就说...是咱们屯民兵抓的流窜犯。\"
夜深了,王谦躺在热炕上却睡不着。杜小荷坚持要守夜,这会儿正靠在他炕边的椅子上打盹,长长的睫毛在油灯下投下一片阴影。
王谦轻轻起身,从炕柜深处摸出个小木匣。里面是他重生以来攒下的全部家当——两张银行存折,一叠现金,还有刘文龙留下的地址。他摩挲着存折上烫金的\"中国人民银行\"字样,思绪万千。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家人挨饿受冻,绝不会再让杜小荷嫁给那个县里的混蛋会计,绝不会再眼睁睁看着牙狗屯在九十年代衰败消亡...
窗外,二月的寒风卷着雪花呼啸而过。兴安岭的冬夜依旧漫长,但王谦知道,春天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