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庄严肃穆的气氛被皇帝赵顼一句“封黄卿为燕王”彻底点燃,旋即被汹涌的反对声浪淹没。
“陛下!万万不可啊!”
韩琦须发皆张,第一个扑跪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王爵乃国器之重,非宗室血胤不得轻授!
此乃太祖太宗定鼎以来铁律,关乎社稷根本!若开此例,后世军功卓着者何以酬之?
法度崩坏,祸乱之源也!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老泪纵横,字字泣血,仿佛大宋江山顷刻间就要倾覆。
“陛下三思!”
富弼紧随其后,声音带着沉痛的悲怆,“黄经略之功,彪炳千秋,封国公已是人臣极顶,世袭罔替,富贵无极,足酬其功!
封王…非但于礼不合,更将置黄经略于众矢之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骤登王位,非福反祸!此非保全功臣之道啊陛下!”
他将矛头巧妙地转向“为黄忠嗣好”,试图软化皇帝的决定。
“臣等附议!”
吕公着、吴充以及殿内几乎所有文臣,无论新旧党派,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地跪倒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几乎铺满了紫宸殿的中央甬道。
殿门口处,更多无法进入内殿的中低级官员,也层层叠叠地跪倒在地,以叩阙般的姿态表达着无声却无比强烈的抗议。
上百人的齐声高呼“陛下三思!”汇成一股沉重的压力,仿佛要将殿顶都掀开。
王安石站在文官班首,嘴唇紧抿。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烈叩首,但也深深躬下身,声音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陛下,富枢相、韩相公老成谋国,所言句句肺腑!
封王…实属骇人听闻,动摇国本!臣…恳请陛下慎之!重之!”
他代表了新党最终的选择——压制黄忠嗣,维系内部的“稳定”和法度的“神圣”。
章惇站在王安石身后不远处,看着佝偻的背影和那些跪满大殿的同僚,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深深的失望,
但他咬紧牙关,没有跪,也没有出声。
整个紫宸殿,只剩下御座上的赵顼和侍立在他身旁、垂手而立的黄忠嗣还站着。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沉重的压力让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赵顼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冰冷和一丝……嘲讽。
黄忠嗣的功劳表现没让他感受到危机,而这些大臣接二连三的试探,威逼...
不...应该说是逼宫,才让这他真正的感觉到了危机。
他环视着下方跪满的群臣,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每一个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的面孔。
他没有立刻说话,任由那“陛下三思”的声浪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衰减,直至彻底沉寂,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赵顼缓缓开口,声音不高,隐含着一丝早有预料的疲惫:
“诸卿……好,好一个‘法度’!好一个‘保全功臣’!
好一个‘老成谋国’!满殿朱紫,煌煌高论,忧国忧民之心,天地可鉴啊!”
他的话语里听不出喜怒,但那股无形的威压让所有跪着的臣子都感到脊背发凉。
赵顼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身旁的黄忠嗣身上。
此时的黄忠嗣,正如用户所言,老神在在,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仿佛眼前这为了阻止他封王而跪满一地的景象,不过是一场早已排演好的戏剧。
“黄卿,” 赵顼的声音转向黄忠嗣,带着询问,“你看,这就是朕的股肱之臣。
他们对你,真是‘爱护备至’啊。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他将皮球直接踢给了风暴中心的黄忠嗣,眼神深处却传递着只有两人能懂的讯号:戏台搭好了,该你上场了。
黄忠嗣微微躬身,向前一步,站到了御阶边缘,正对着下方黑压压跪着的百官。
他的动作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或愤怒、或忧虑、或探究的眼神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他脸上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环视一周,清了清嗓子,声音清朗,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陛下,” 他先是对着赵顼拱手,然后转向百官,“诸位同僚拳拳之心,忠嗣……深受感动。”
这话一出,跪着的韩琦、富弼等人心头都是一跳,感觉异常刺耳。感动?这黄忠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黄忠嗣继续道,语气诚恳得近乎真诚:“韩相言‘法度’,富枢言‘保全’,王相忧‘国本’,诸位同僚忧心忡忡,皆是为国为民,为忠嗣着想。忠嗣岂能不领情?”
众人闻言以为黄忠嗣还是顾大局的,心中原还有些欣慰。
而在此时,黄忠嗣却继续出声:
“但是,韩公、富公、王公、吕公、吴公…诸公拳拳之心,忠嗣感佩。然,忠嗣心中仍有困惑,望诸公不吝赐教。”
他微微一顿,目光锐利地扫过韩琦等人:
“诸位如此激烈反对陛下封赏之恩,究竟是怀疑我黄忠嗣对官家不忠?还是怀疑我对朝廷不忠?又或是指责我黄忠嗣乱法害民了?”
这话问得极其刁钻,直接将个人立场与国家法度、道德评判捆绑在一起。
富弼眉头紧锁,立刻沉声道:“黄经略此言差矣!无人敢质疑你的忠诚!
光复燕云,功在社稷,彪炳千秋,此乃不争之事实!老夫等亦深感钦佩!”
韩琦紧随其后,声音带着一种“苦口婆心”的规劝意味,
仿佛在教导一个不懂事的晚辈:“允承啊,正因你是大大的忠臣,我等才更要劝你,更要劝陛下!
此非疑你,实乃为你好,更是为君父好,为江山社稷计啊!”
他抬起头,目光恳切地看向黄忠嗣,又转向御座上的赵顼,试图将道理说透:
“王爵之重,非同小可!此乃太祖太宗所定之祖宗家法,百年不易之铁律!
陛下待你之心,天日可表,然为君父者,亦有行差踏错之时。身为臣子,更要体恤君父!
君父若一时思虑不周,行将踏错,违了祖制,身为臣子、身为君父所倚重之臣,难道你允承,要眼睁睁看着君父犯错,背负后世骂名而不发一言,不加以劝谏么?”
韩琦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痛心疾首”的意味,将黄忠嗣定位为皇帝身边最亲近的臣子,仿佛在说:皇帝是你爹,你爹要犯错,你身为儿子能眼睁睁看着不管?你忍心让你爹被天下人指责?
“韩卿此言何意?!”
御座之上,赵顼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几乎能拧出水来!
他猛地从御座上挺直身体,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狠狠剜向韩琦。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合着你们全是对的,坚持祖制是绝对正确的,而我这个皇帝坚持要封王,就是“思虑不周”、“行将踏错”?
我违背祖制就是错的?
你们这群大臣永远站在道德和法理的制高点,而我这个皇帝反而成了需要被规劝、需要被阻止的“犯错者”?
赵顼胸中的怒火腾地燃起,感觉自己的皇权、自己的决断被这群老臣彻底藐视了!
他死死地盯着韩琦,虽然没有立刻出声呵斥,但那眼神中的冰冷怒意几乎要将韩琦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