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几人来到衙门口。
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正站在雨中,豆大的雨点砸得人睁不开眼。
黄忠嗣见状快步走下台阶,扬声喊道:\"诸位!雨势太大,莫要在此淋着了,快快归家歇息。
若是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先前那位老叟颤巍巍走上前,带着哭腔道:\"漕司啊,我等是特来谢恩的!您可是活命菩萨转世......\"
话未说完便扑通跪倒。后头百姓见状,也哗啦啦跪成一片。
黄忠嗣连忙上前搀扶:\"使不得!快快请起!治灾赈济乃转运司分内之责,要谢便谢当今天子圣德,谢转运司同僚协力。\"
转头见张问还愣着,急道:\"副使!\"
张问这才回神,三步并作两步冲下石阶:\"乡亲们快起来!地上寒凉,莫跪坏了腿脚!\"
待众人起身,黄忠嗣又劝道:\"且回家好生修养,来日方长。待灾年过去,还要看你们盖新房、抱孙儿呢!\"
人群中忽有汉子高喊:\"漕司金口玉言,咱们信得过!\"
随即响起阵阵应和:\"回家熬姜汤去!可不兴病倒享不到福咧!\"
当人群散去后,黄忠嗣与张问相视一笑。
\"昌言公,回府更衣吧,省得着凉。\"
黄忠嗣拂了拂衣袖,\"方才我夸下海口,说这河北还需你我同心协力治理,可别先病倒了。\"
张问朗声笑道:\"漕司放心,老夫虽年近六旬,这身板却硬朗得很。倒是您日夜操劳,更该保重才是。\"
......
半个时辰后,黄府内院。
黄忠嗣已洗漱完毕,湿发披散着斜倚在竹椅上。王莺莺执梳,正为他通发。
\"官人今日好生威风,百姓们冒雨感谢,直将您当作仙人了。\"
王莺莺望着中青年俊逸的面容,语气里带着欣喜之色。
黄忠嗣轻叹一声:\"这'活神仙'的虚名,我可担待不起。百姓是大宋子民,是天子臣民,为官者岂能僭越?\"
梳子微微一滞,王莺莺蹙起秀眉:\"官人此言……莫非担心圣上猜忌?\"
\"倒也不至于。\"黄忠嗣莞尔,\"只是朝中那些素来不睦的相公们,怕是要借机做文章了。\"
忽觉身后动作停顿,他起身转看少女忧容,温言宽慰:\"莫要忧心,我自有应对之策。\"
说着轻抚她手背,\"明日便要启程巡视州县,你在家要好生照顾自己。\"
王莺莺将梳子拢入袖中,点头应道:\"官人且安心公务,妾身自会周全。\"
......
次日清晨
黄忠嗣在府衙门外对着张问说道:\"昌言公,如今我要去各州府巡视,这转运司可就靠你了。\"
张问神情肃穆,拱手回道:\"漕司放心,下官必定看好转运司。\"
\"嗯。\"黄忠嗣点了点头,\"那我便先走了。\"说罢便与周磊一同坐上马车离去。
同行的还有负责护卫的皇城司密探,至于其他差役则一个未带。
马车行至城外树林时,黄忠嗣突然命令众人更换衣物,伪装成富商模样。
除两名护卫贴身随行外,其余人皆分散隐蔽,暗中警戒。
换装后,马车重新启程。
车厢内,周磊低声问道:\"漕司可是担忧有官员知晓巡视消息......\"
黄忠嗣颔首接道:\"我想看看真实的民生,而非下面官吏粉饰的奏报。虽不能尽窥全貌,总能探得几分实情。\"
\"那是否要改换路线?\"周磊提议道。
黄忠嗣展颜一笑:\"那是自然,且寻个渡口换乘舟船,改道沧州清池县——该去看看河堤修缮如何了。\"
\"喏。\"
......
说完,黄忠嗣开始闭目思考。
这次巡视并非心血来潮,早在来河北之前,他就已将此行列入计划。
先前因百姓缺粮问题迫在眉睫,他不得不优先解决温饱之急。
如今赈灾粮已全数到位并分配完毕,百姓终得勉强果腹。
至于运河疏通事宜,经他调拨人手加紧施工,预计月余即可疏通部分航道,届时商贸船只便可通行。
此刻他真正思虑的,是后续的产业布局。
河北道受灾严重却物产各异,若想真正恢复民生,必须因地制宜发展特色产业。
只是任何决策都需实地考察支撑,正如他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没有调查权就没有发言权\"。
若不经详察便拍板定案,百姓生计恐将因决策偏差而陷入危局。
.....
而另外一条官道上,福伯正骑着一匹骏马,快马加鞭赶往磁州武安县。
此次行程乃是奉黄忠嗣之命,前往协助初入官场的秦虹彻查陈世璋。
那陈世璋在地方经营多年,树大根深,要寻其破绽绝非易事。
秦虹虽聪慧过人,却欠老练,此番查案正需福伯这等深谙江湖门道的老手相助。
唯有这般默契配合,方能不动声色搜集证据,既不惊动陈世璋的耳目,又能直击要害。
黄忠嗣深谙官场之道,早将诸般利害算得分明。
要扳倒这等根基深厚的官员,明里需按章程办案,暗里更要广布眼线——明暗两手缺一不可,方能稳操胜券。
此时,武安县县衙内,秦虹正盯着眼前的县丞张世康,眼中满是怒色。
\"张县丞可是要违抗本县命令么?\"
张世康面带不屑,却仍拱手道:\"县尊,本县丞绝非不听命令。只是县尊此举实在无理。
那罗恒既已伏法认罪,又何须再审?
况且张员外乃本地望族,贸然派人锁拿,恐激起民愤。下官可是一片忠心为县尊着想。\"
\"好!好!好!在本县面前自称'本县丞',当真好大威风!\"
秦虹怒极反笑,转头看向县尉卢卓:\"卢县尉也这般认为么?\"
卢卓垂首沉声道:\"县尊明鉴,张县丞所言确有道理。\"
\"够了!退下!\"秦虹骤然打断,额角青筋暴起。
张世康随意拱了拱手:\"既如此,我等告退。\"说罢便与卢卓拂袖而去。
望着二人背影,秦虹一掌击在案上,震得笔架倾倒。自他月前赴任武安,初时与同僚尚能相安。
岂料七日前巡视市集时,突有老叟当街拦他鸣冤,
那老翁哭诉儿媳进城采买,遭富商张远恒当街掳入暗巷凌辱。
儿媳羞愤投河后,自己儿子罗恒赴衙告状,反被诬作杀妻凶犯,不日便要问绞。
秦虹当即承诺彻查,却越查越觉蹊跷。
那供状画押处血迹斑斑,证词更自相矛盾:乡邻皆证案发当日罗恒在田耕作,供状却称其携妻进城,因口角殴杀妻子于河畔。
今日召集众人会审,县尉县丞竟公然抗命。
主簿虽未随声附和,却也推说案牍繁忙,分明不欲卷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