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褚大傻子老是把人往我这儿塞。你也知道,阵道可是六艺里最难的,那孩子能跟得上吗?”一位把灰白色头发扎成马尾的老者对川贞抱怨道,他身上的道袍为深棕色,给人一种稳重、古朴的感觉,他便是这个大课院的院长班阳。
“院长,阵道是难学,选修此道的弟子寥寥无几。褚院长那边,也是盼着能为您这课添几个弟子。这孩子我看她上课挺认真的,说不定假以时日,便能在阵道一途有所建树?”川贞缓缓一叹,柔声说道。
班院长淡然目视了一下洛红雪的资料,喃喃道:“太上长老的弟子?宗主亲自带去内门?掌门这是给我们丢了个烫手山芋!”说完这话,班院长深邃的目光忧色添了几重。他寿元已经不多,学院里的事早就放手给副院长褚震打理了,在这时候,他真心不想卷入宗门那些大人物之间的纷争里去。
川贞连忙点头,轻声劝解道:“内门弟子多是良才,再不济也就学无所成回到内门继续修行基础功法,不至于像那些无技傍身外门弟子一般浑浑噩噩。”
“哎,内门弟子大多有傲骨在身,性情清高,怎会踏实下来与外门弟子一起学习?她又拉了三个月的课程,到时候要是跟不上,那就只能在这儿虚度光阴了。你也不劝劝她修点别的?”班院长摇了摇头道,班院长原先也是内门弟子,如今修为已是臻至假丹,离结丹仅有半步之遥,但就这半步他却怎么也迈不过去,两次结丹失败后也不得不放弃修行。
修士到达筑基后期顶峰之后,在结丹以前需要完成“三花聚”顶和“五气朝元”两个阶段。这两个阶段并不轻松,没有宗门提供的“聚顶丹”和“朝元丹”的辅助失败的几率很大。完成了这两个阶段的修士,实力远超筑基后期,但又不如真正的金丹期修士,故而称这个阶段为假丹期。
“劝了,她不听。”
“......”
“算了,见见她再说吧。反正这届学生带完,老夫便要闭生死关冲击结丹了。她能不能成才也不关我的事。”班院长拿起布阵的器具,离开房间,目露怆然。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结丹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他这样说只是自我安慰而已。又或许,在内心深处,他也盼着在闭生死关前,能找一个优秀的弟子把他这辈子的阵法造诣传下去。
钟鸣两声,下午的课开始,川贞领着洛红雪来到阵院,在路上她简单介绍了这位阵法大师。
“好了,大家安静一下。今天有一个学生来我们这学习阵道。”班院长说完,目光随意地在洛红雪身上扫了一下,“是内门来的吧?奇怪,怎么没有长老师父带着你呢?哎,人老了,眼神儿也不好使了,你的资料我没仔细看。来,你跟大家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吧。”
“大家好,我是来自内门的弟子洛红雪,希望诸位师兄师姐不吝赐教。”洛红雪对学生们挥了挥手,甜甜一笑。阵院的学生似乎比他想象中少了很多,难不成阵道在六艺里不受欢迎?
洛红雪打完招呼以后,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位置,你随便找个空位坐吧。”班院长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几张阵图递向洛红雪,“要是课听不懂,你就自己找个角落,对照着这些阵图慢慢琢磨。”
“谢谢,班院长。”洛红雪双手接过阵图,乖巧的点点头,往后排走去。
“好了,安静,我们开始上课。今天我们学习幻阵,幻阵的原理和幻术差不多。大家都知道,幻灵根是由水金灵根异化升华而来的,要使用幻术至少需要水金灵根中的一种。如果没有,布置幻阵就需要借助相应的灵具布置。”
“幻术主要有两种基础形式。其一,是对目标施展法术,从而改变其外在模样;其二,则是对人施术,致使其认知产生偏差与曲解。大家可别小瞧幻术,技艺精湛的幻术师能够将对手彻底困于另一个虚幻环境之中。幻阵呢,作为一种常用的辅助法阵,在洞府以及宗门的防御大阵里经常会用到,能起到极为有效的牵制效果。”
......
在课堂上,洛红雪留意到仅有一部分学生在专心听讲,而其他学生则自行找了空地,着手进行法阵的实际绘制操作。
等到课程讲授完毕,原本听课的学生纷纷开始实践练习,此时,班院长便会走到那些之前一直在绘制阵图的学生身旁,针对他们所绘制的阵图给予悉心的点拨与指导。
之后洛红雪才知晓,那些未参与听课的学生是处于第二年和第三年学习阶段的。在这儿,基础课程仅需学习一年时间,剩余的两年则着重于实践操作。毕竟这六艺并非仅知晓理论便足够,而是需要通过大量实践才能掌握的技艺。
在这大课的学院内,每年还举行六艺的初级考试,通过后,对于学员们后续寻找合适的职事工作,或者承接各类任务,都将提供极为有力的帮助与支持,成为他们在修仙之路上的重要依仗。
而那些学习了三年,仍未通过任何一门六艺初级考试的弟子,宗门依旧会允许他们参加考试。但对于囊中羞涩的外门弟子,一旦离开了这个为提供学习材料的学院想要再考取就难如登天了。
洛红雪用心参悟完一个基础法阵后,也像其他学生那样,找了块空地实践一下。可才刚画上几笔,他就明显感觉到自身的法力和神识在快速地流失。他心里有些没底,到底是自己没掌握到绘制的要领,还是本身法力就不太够,只见那第一个法阵的阵纹交织到一块儿后,仅仅是灵光闪烁了两下,便没了下文。
“看来这阵道和我想象中有很大差距。”洛红雪在心中喃喃道。
洛红雪之所以学习阵道是为了之后逃亡做准备的。此前在翻阅小课院的书籍时,他偶然得知,这修仙界中散布着诸多废弃的古传送阵。他心里也清楚,仅凭遁术想要从师父的手上脱身,那是绝无可能之事,唯有借助这些古传送阵,将自己传送到万万里外的未知之地,才有望彻底脱身。
然而,要想成功修复那些古传送阵,对于阵道的造诣可有着极高的要求,绝非轻易能够达成。
而且从六艺对实战的影响上,阵道的上限也是最高。
炼丹和灵植不能直接提升战斗力,炼器就算能炼制出强力的法宝,但自己没有足够的灵力驱动也不可能对师父产生威胁。
符箓可以直接买现成的,自己绘制符箓也会受自身修为限制无法制作出大威力的符箓。要说能威胁到元婴修士的符箓,就算有卖那也是天价。
傀儡也是可以买现成的,不过,操纵傀儡时也会面临同样问题,那就是傀儡的品质越高,其所消耗的神识就会越多。那些高阶的傀儡没有相应的修为根本无法驱动。况且,一旦傀儡的强度超过筑基期,其价格便会高到令人咋舌的程度,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
御兽虽说能够借助强大的灵兽来提升自身实力,可灵兽的价格也不便宜。而且,平日里饲养灵兽以及对它们进行训练,都得耗费大量的精力。最为关键也最要命的是,修士是没办法奴役修为比自己高的灵兽,要是强行这么做了,在战斗的时候,灵兽很可能就会出现不听从指挥的状况,而这样的风险,对于修士来说,是绝对没办法承受的。
思来想去唯有这阵道才有可能,去稍微牵制一下修为比自己高的修士。
可当他绘制完第一个阵纹后,洛红雪才意识到,自己把这事想得简单了。原来阵纹的绘制同样会受到修士自身法力和神识的限制。对于那些低阶修士来说,想要绘制出能够对高阶修士起到作用的法阵,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看来想要凭借法阵在逃亡的过程中去牵制一下师父,恐怕班院长这样的阵法大师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更别说自己了。看来在这修仙界,基础功法的高低几乎就决定了一切。
想到这里,看着自己绘制失败的基础法阵,洛红雪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无奈与失落。
这时,班院长缓缓走到他的身旁,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语气温和地安慰道:“小妮子,可别灰心呀,俗话说得好,万事开头难嘛,刚开始学阵道遇到点挫折很正常,慢慢来就好啦。”
接着,班院长看了一眼洛红雪绘制的那个基础法阵,刹那间,一丝喜悦从他的眉眼间闪过,不过他很快就压下了心中的那份震惊,神色恢复如常后,开口询问道:“小妮子,是第一次画法阵吗?以前有没有接触过阵道?”
“是的,班院长,学生是初次接触阵道。”
“嗯…… 你是住在内门的吧?每天要是飞过来上课的话,可得早起了,挺辛苦的。这样吧,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学院里头吧,我帮你安排一下。咱们院里有伙房,其他设施也很齐全。你跟同学们住一块儿,平时交流学习也方便。唯一不足的就是这的灵气比不上内门那么充沛。不过呢,住在这儿能省下不少时间,你可以把这些时间都用在修行和学习上。综合各方面考虑的话,还是住这边更好一些,你觉得呢?” 班院长一脸关切,语重心长地建议道。
“此话当真?若是真能如此,学生真是求之不得了。”洛红雪听完心中一喜,这样他就可以摆脱殷玲珑的监视,也不用再被迫吃下那个来路不明的丹药。
“既如此,我下课后给你安排。你这阵纹画得其实没什么大问题,照着这样再多试几次就可以了,多点耐心。”班院长说完,便转身朝着下一个学生走去,去查看那名学生绘制的阵纹。
他背对着洛红雪,眼神已然大变,心中暗自思忖道:“奇才也!”
要知道即便是这个最基础的阵纹,寻常学生练一个晚上也未必有洛红雪第一次画的这个水平。
外门弟子的学舍位于院内的一块区域,与内门的静逸幽然不同,外门弟子的住所只是一些简单的石屋,而且这些石屋挨的很近。
不多时,洛红雪便来到了那写着 “陆拾陆号” 的院子前,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院子不大,却很荒凉,有三间石屋。
院子的正中央,有一棵的大树,树下摆放着一张木桌。两位身着外门弟子服饰的女修正坐在那里,似乎在开心的闲聊着什么。察觉到有人走进这院子,她们二人地对视了一眼。
洛红雪被分到女舍他也不意外,毕竟在旁人看来他就是个女修。
右边那名看过去年长些的,和善的问道:“怎么,现在还有新来上课的弟子?”
“是,我叫洛红雪,今天才过来上课的。”说完,洛红雪对她拱了拱手。
女修“哦”了一声,便介绍道:“我叫程兰心,她叫胡静。一般来说呀,这石屋子都是两人住一间的,不过咱们这院子里就只有我俩,所以我们各住一间,倒也自在些。”
“好的,程师姐好,胡师姐好。”洛红雪礼貌地打着招呼。
她二人听了这话,都微微点了点头,心里觉得这新来的师妹还挺有礼貌的。这时,胡静一只手撑着腮帮子,另一只手指向一间空屋子,开口说道:“那间屋子现在没人住,洛师妹你自便吧。”说完二人便不再理会洛红雪,继续聊起刚才的话题。
洛红雪抬脚走入那间屋子,这石屋虽说看上去比较简陋,不过屋里的家具倒还算齐全。他先是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将屋子整理妥当后,便开始认真复习起今天所学的内容,随后拿出班院长交给他的那几个基础法阵的阵图,继续参悟。
在参悟完法阵之后,他又练习了一会儿基础功法,感觉今日的修行学习完成得差不多了,洛红雪才上床睡觉。
虽说这儿的环境确实比不上内门那样好,可少了殷玲珑在身边盯着,洛红雪感觉浑身都轻松了许多。
没了压力,洛红雪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啊,睡得无比香甜。
第二天卯时正,洛红雪尚在睡眼朦胧之中,忽然间,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气幽幽飘来,那味道他十分熟悉,当下心中一惊,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赶忙推开房门。只见原本空荡荡的石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熟悉的倩影。
她身着一袭青藕色的长裙,温和的冲刚睡醒的洛红雪笑了笑,露出闪闪发光的雪白牙齿。
“红雪,你刚睡醒吧?早饭我已给你备好了。你快些吃了,然后就去上课吧。”殷玲珑轻言细语地说完这番话,还俏皮地对着呆立在原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的洛红雪眨了眨眼睛,那模样好似两人之间有着无比亲昵的关系。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洛红雪见到这般情形,心中满是无奈,只能努力将神色恢复如常,在心中喃喃自语了几句。
“褚老弟,你说为啥这殷执事硬要跟着那个学生也跑到我们这住?”班院长看向一旁的褚震,话语里带了一丝古怪的味道。
褚副院长大笑了一声后说道:“班老,你有所不知。这殷执事原本压根就不是我们宗门弟子,她呀,不过就是太上长老身边的一个婢女罢了。后来跟着这个洛红雪来到了内门,负责贴身伺候她。咱们宗主呢,也只是看在太上长老的面子上,给她挂了个内门执事的名头而已。说到底呀,现在她也就是那小妮子身边的一个婢女罢了,没什么特别的身份。”
“哦,我想也是如此。不过褚老弟,这话你跟我讲讲也就罢了。这殷执事再怎么说也是太上长老的后人,要是因为背后议论她,进而得罪了太上长老,那后果可不是咱们俩能够承受的。”班院长长吐了一口气叮嘱道。
褚震拍了拍他的大肚子笑呵呵的说道:“那是自然,怎么说也得给太上长老面子嘛,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咯。只是你瞧瞧,这洛红雪的排场可真不小,来咱们这学舍住,居然还把贴身婢女也一并带过来了。”
“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我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班院长稳重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