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芙回到内院,刚转过垂花门,便看到老太太拄着拐杖,由李嬷嬷扶着站在院门外往这边望着。
洛芙提起裙摆,加快脚步走过去扶住老太太:“外面日头这样大,您怎么平白站在这儿,中了暑气可怎么好?”
老太太看起来在外面站得有一会儿了,额头上汗津津的。
洛芙赶忙拿帕子给她擦擦,而后遮在头上,扶她进门。
老太太却顾不得这么多,只握着她的手问:“芙儿啊,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跟在洛芙身边的商陆和忍冬都是笑,忍冬道:“老太太别担心,不仅没出岔子,还顺的很哩。”
商陆也道:“姑娘刚进去,内廷使者就让姑娘回来整理内务,两日后便要入京了呢。”
老太太听了却是高兴不起来:“这么快啊……”
洛芙也是心中酸楚,只能将祖母的手紧握着。
回到屋里,崔氏还坐着,洛贞也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陪坐在一旁。
见洛芙扶着老太太进来,洛贞站起来笑道:“恭喜二妹妹,贺喜二妹妹,这样快就被看中,入了宫定是能如鱼得水,虏获君心啊。”
她的笑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崔氏看到怕被洛芙和老太太发现什么,站起来将洛贞挡到身后,笑道:“我们在屋里都听见了,我早前就说了,二丫头的美貌正适合入宫,是真真正正的无往不利,二丫头往后定是要福运无双的。”
她说着又支使丫鬟婆子:“既然使者都说两日后启程了,你们还不快将你们姑娘惯用的东西收整起来!”
丫鬟婆子们齐齐应声,顿时忙起来。
老太太道:“只芙儿这里收整,你这做太太的不管吗?”
崔氏笑容不减:“老太太放心,早前都是说好的,我怎么会食言呢,二丫头的嫁妆我早备好了。
咱们府里有规矩,庶出的姑娘出嫁是八百两压箱银,并六床锦被六套新衣六套首饰。但二丫头这是要入宫,我必不能叫她受屈,说好了按贞儿的份例来,就按贞儿的份例来,老太太你看这是贞儿的嫁妆册子。”
她让身边婆子把嫁妆册子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翻开。
压箱银六千,州城屋舍六间,田庄三处。
另有衣服首饰布百千、丫鬟仆从二百余众。
老太太知道这些只是明面上的一小部分,私下里,崔氏还会给大丫头更多的补贴。
这些补贴是不会算给芙儿的。
这却也没办法说。
老太太道:“芙儿这是要入宫,那些个屋舍田庄和多余的仆从,她都带不过去,太太还是折成现银的好。”
崔氏脸上的笑僵了僵:“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全。”
她看了眼身边的婆子,那婆子便站出来道:“老太太既要折成现银那便要细细算过才好,您稍待,老奴让丫头拿算盘来。”
老太太颔首,这才坐去椅子上。
不多时,丫头取来算盘,两个婆子一起算,先从衣料首饰开始,尽往低了压。
洛芙就要走了,这会子再让,那可就是傻了。
没再让老太太帮忙争要,她道:“一套首饰含金带玉,折下来少说也要五十两,两位妈妈却算成五六两一套,虽说是有这样的首饰,但未免难登大雅之堂……”
她说着,面露疑惑与难色,望向崔氏:“太太,您当真是为大姐姐准备了这样的头面首饰吗?”
崔氏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
本以为这小蹄子并不懂这些东西的价钱。
至于老太太,她年轻时也没戴过好的,年纪又大了,老眼昏花的,她拿些准备的次货给她看,再找来当铺的人一起压价,糊弄过去也不成问题。
哪知道,这小蹄子平日里看着不显,现在却能三言两语直戳痛处,显然是懂行的。
再要把那些个次货拿出来,叫她抓住,可就不好圆了。
“我才要说呢,五六两的成套首饰,咱们这样的人家可是断断拿不出来的,没得叫人笑话。”
崔氏强自说完,看那两个婆子:“我明明给二丫头准备的都是上好的头面首饰,怎么到你们嘴里竟能变成五六两的破烂?你们两个老货,当着我和老太太,及两位姑娘的面也敢昧东西吗!”
两个婆子吓得当场跪下,好再其中一个机灵,忙圆道:“太太,老奴冤枉啊,五六两只是其中一件的价钱,并不是整套头面,我们正要继续算呢。”
崔氏看向洛芙:“二丫头,这头面确实有一件一件的算法,不过这两个婆子也忒不知事,竟也没事先讲清楚,二丫头若是气不过,尽可罚她二人!”
洛芙便也是恍然的模样:“原来是这样,只是些许小事,不值当罚什么。”
崔氏道:“好,那我便让她们继续算了。”
洛芙点点头。
崔氏看向那两个婆子:“起来吧,再要算错,便是二姑娘不计较,我可也不饶你们!”
两个婆子喏喏称是,站起来重新拿起算盘。
这次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再不敢往低了压,都是算在正常市价范围。
如此,算至夜幕降临,才堪堪算出来。
合计共九千二百一十三两。
老太太怕洛芙不好拿,让崔氏给换成银票。
崔氏再也笑不出来。
这可是近万两啊!
先前不觉,想着就六千两,糊弄一下便过去了。
谁知竟能滚成这样多。
现在真到了拿银子的时候,才觉肉疼。
只是如今骑虎难下,内廷来的使者就在前院,她再要反悔,叫这小蹄子闹起来,那可就全完了!
崔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只是拖拖拉拉,于次日晚上才把银票送来。
洛芙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一晚,她住在老太太院里。
祖孙两个说了一晚上的话。
次日,洛芙被装扮好,拜别哭成泪人的老太太与洛远山和崔氏,带着商陆和忍冬,以及一些日常旧物,被内侍们簇拥着出了洛府。
洛府外头早候着长长的队伍。
绵延至街头看不见的地方。
单单马车就有数十架。
身穿铠甲,腰配长刀,骑高头骏马的护卫也有百众。
兖州城的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都拥在夹道看着。
裴忌也在人群之中。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被簇拥在中间的人。
是他没有见过的样子。
华服盛装,乌发全部挽起,梳成繁复发髻,簪着钗环与鲜花。
行走间,仿佛步步生莲。
她本该这样走到他身边的。
可现在却因为洛家人。
他裴忌的妻,成了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