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还疼吗?”
阮俊驰细细打上结后,满意地看着被矫正后包裹得漂漂亮亮的手指,询问眼前的人。
“疼。”萧见信眉头还微微皱着,断骨处微微肿胀,持续疼痛,他不敢乱动。
阮俊驰道:“唉,医务室的药只能上报再去领,你这个伤口没法解释,估计拿不到药,只能忍了。”
说完阮俊驰悄悄看向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秦奉先。
宿舍里只有他们三人,秦奉先的面具已经摘了下来。
秦奉先恰好在此时道:“三天。”
两人都看向他。
阮俊驰:“三天什么?什么三天?”
秦奉先看向萧见信,“能好吗?”
萧见信不敢骗他,也不确定,犹豫道:
“不知道。”
秦奉先沉默片刻,对阮俊驰道:“阮俊驰,定时观察,记下他的伤势和恢复情况。”
说着,秦奉先从床底下掏出了一个厚厚的本子和一支笔,扔给了刚站起来的阮俊驰。
阮俊驰接住本子,困惑至极:“江给,你实话说,这伤是你弄的吧?”
秦奉先直起身子,直面阮俊驰,道:“我弄的,怎么了?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阮俊驰虽然是这么猜测的,但得到肯定答案后还是哑然,没话可说。
秦奉先冷冷看了阮俊驰一眼,提起东西就走,只留下一句:
“要走就走,我不会停手。”
秦奉先离开了宿舍。
阮俊驰咋舌,过了会儿,狠狠叹了口气,打开了本子,开始在上面写字。
萧见信忽然开口问:“阮俊驰,帮我个忙。”
阮俊驰“嗯?”了一声,“你说。”
“我的异能别说出去。”
“那肯定的。”阮俊驰显得毫不意外。
自愈系异能虽然也罕见,比控制系还是好点,至少他作为医学生是见过的,作为学校请来的助教,但每次出现都戴着口罩。
当然不是解剖对方,只是划个皮屑组织观察,或者播放个小伤口愈合的加速视频。
他一直觉得自愈系异能是个怀璧其罪的异能。
因为他听教授说过这样一件事——
“前几天我朋友说附近有个黑诊所被打了,牵扯到了绑架和贩卖器官,在一个租房里抓到主犯,几个没有执照的医生绑架了一个自愈系的中学生,割器官卖。”
“肾两个月重生、肺两个半月重生、肝长得最快但其他人体也能重生所以没被伤害……但那个学生被救出来没多久就自杀了。”
听完阮俊驰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个自愈系助教每次都戴着口罩出现,从不加任何人联系方式。
每次回想起这个案件,阮俊驰都脊背发凉。
阮俊驰提醒道:“见信哥,你绝对不要暴露……至少不是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
萧见信嗯了一声。
阮俊驰记完后,抬起头,欲言又止地看向萧见信。
“有话就说。”萧见信直截了当问。
阮俊驰挠了会儿头,“见信哥,我可能多事了,但是这个问题一直在我心里,你们俩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不想说也没事。”
萧见信沉默。
或许是阮俊驰此人太傻太单纯,萧见信居然有心思开玩笑:
“死对头吧。”
互相想弄死对方。
萧见信叹了口气,掀开被子躺下了。
阮俊驰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忽然又道:“见信哥,你知道江给是怎么救我的吗?”
萧见信没说话。
阮俊驰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被不小心关在了诊所房间里四天,窗户也是锁死的,差点饿死在里面。也不是没人来,有人进诊所找药,发现了我。他们隔着门问我诊所的药在哪,我告诉了他们,然后他们就带着药急急忙忙走了,压根没想着来救救我……”
“我以为自己真要死在房间里了,江给来了。他也是找药来的,我没放弃,跟他求救。他也走了!我知道自己状态不好,肯定撑不过那天下午了,靠在门上哭……”
萧见信终于动了动,被子下的脑袋侧了侧头,似乎在倾听。
“哭着哭着我把江给哭回来了!他一脚把门踹开,把我踹晕了,哈哈。”
萧见信问:“之后他就带着你了?”
阮俊驰摇头,“等我醒过来他就要走,可能因为我那时候很瘦弱不想带个拖油瓶,我看见外面的情况,真的很怕死,就拼死缠着他,跟在了他身边。我知道爸妈肯定——”
阮俊驰停顿了会儿,似乎是回忆起他看见的那一幕。
萧见信无从得知,但想也知道,对普通人来说,尸横遍野的场景,日常生活破坏的画面,比全是血浆的恐怖片好不了多少。
萧见信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感想。
他现在没有力气兴起其他想法,更没力气安慰人。
如果是以前,萧见信还有心思逗逗阮俊驰,要是末世前遇上阮俊驰,萧见信说不定还会招他来自己的会所干活。
现在,到了末世,满大街都是这样的人,现在谈起人生这种东西有什么用?能够父母健在的人整个开拓区都找不到几个。
他满脑子都是自己该怎么办,没有心思去听别人的苦难。
阮俊驰顿了顿,也略过了那个话题,继续道,“……我当时想,不管江给是个什么人,我都得跟着他,跟着他,我才能活下。”
阮俊驰的语气坚定无比,眼眸中甚至潜藏着一丝对秦奉先的崇拜。
“……”
萧见信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心情漫上心头。
他记起了和秦奉先初见的时候。
当时他只是浅薄地思考着,这小子脸倒是挺正气俊朗,但是名字起得太大了,不过,长得帅站出来号召都能有不少人愿意多听两句吧?
可阮俊驰遇上秦奉先的时候,他的脸已经毁了。
即使是那恶鬼般的面容,都有人愿意誓死跟随。
这就是实力的魅力吗?
萧见信在妒恨的同时,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行性。
他脑中一根线“嗙”的一下断开来,觉得自己大概是异想天开了。
但——阮俊驰可以死缠烂打跟着秦奉先,那他……
他的眼眸深处燃起了一丝莫名的火焰,从绝望之中,燃烧起来了另一种出路。
秦奉先说过不会杀他。
为什么呢?他思考过,但都没细究到底。
秦奉先想让他生不如死?
总不能真的因为可笑的道德吧?因为是个“正直”的、“善良”的,“为人服务”的警察?所以不忍心下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猜想差点让萧见信在疼痛中笑出声来。
还是说——
秦奉先,他不敢杀人?
秦奉先无法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和思考方式,同样,他无法理解秦奉先的思考方式,如果是他,他必然会直接下手杀掉潜在的威胁。
但是秦奉先不一样。
萧见信攥紧了被单。
他怎么给忘了——
阮俊驰观察了会儿萧见信的表情,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轻声问道:“你……心情好点没?”
“我想休息会儿。”萧见信单手将被子拉过头顶,躺了进去,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晚饭到时候打过来。”阮俊驰的脚步声远去,关门出去了。
萧见信的心脏在黑暗中跳动着,思绪纷杂。
或许是初见开始对方就宛如恶鬼,以至于他都忘了起初的秦奉先是怎样一个人。
秦奉先他可是……
——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一条赤忱的好狗。
跟着黑势力干久了,他都习惯了把仇家“做”掉这个思路,根本没相信过秦奉先说不会杀他的话。
更何况他对警察这个身份也没有滤镜,或者说,满满的不信任,以至于听说秦奉先是警校在读生也只是嗤笑一二。
萧见信眼中亮起了一丝不可置信的惊喜的微芒。
秦奉先还远远达不到真正的强者的地步。
因为他轻而易举就被弱者绊住了脚。
在这个没了法律和秩序的时候,一个还保有道德的人,多可怕。
多可笑。
多么容易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