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挤出个笑,却牵动了心口的不适,轻咳两声才又道,“陛下日理万机,臣侍若连这点事都经不住,才是辜负了陛下的看重。”
楚容朝喉间发紧,正要再说些什么,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诡越掀帘而入,怀中抱着个檀木匣子,“小宝,太医令刚送来的安胎药,说是用了长白山百年老参,最是滋补。”
宿羡之强撑着起身,“让皇贵君挂心了。”他话音未落,楚容朝已按住他的肩膀,转头吩咐守在帐外的宫女,“去把太医叫来,仔细再诊一回脉。”
待太医为宿羡之诊完脉以后,楚容朝便带着诡越出去了。
傍晚的斜阳将营帐染成暖金色,宿品韵踏入帐内时,裙裾带起的风卷着残叶,将这抹暖意搅得支离破碎。
她身后跟着两名捧着锦盒的丫鬟,金丝绣着并蒂莲的裙裾掠过门槛,目光却牢牢锁在榻上宿羡之隆起的小腹上。
“羡之,听说你怀了身孕?”宿品韵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伸手要去摸他的肚子,却被宿羡之不着痕迹地避开。
她指尖僵在半空,很快又笑着在榻边坐下,“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你可要抓住机会。”
宿羡之皱了皱眉,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母亲按住,“别动,仔细伤着身子。你可知皇贵君那人野心勃勃,若是陛下立了他的孩子为皇太女......”
“母亲!”宿羡之猛地打断她的话,苍白的脸上泛起少见的怒色,“您何时变得如此市侩?陛下看重的是品行与才能,不是这些阴谋算计!”
宿品韵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你以为在这后宫,单凭品行就能站稳脚跟?若不是宿家在背后支持,你以为你能走到今天?”
她凑近宿羡之,压低声音道,“当年你父亲在宿家,不也是用了些手段?”
“够了!”宿羡之猛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我不希望见到那些肮脏的手段,您也不要挑战陛下的耐心。宿家能有今日,是因为陛下的信任,若您再这样下去,宿家可能会万劫不复!”
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宿品韵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最终猛地起身,“好,好!我这是白疼你了!”
她转身就走,身后的丫鬟慌乱地跟上,锦盒里的首饰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营帐里格外刺耳。
宿羡之长叹一声,无力地靠在枕头上。窗外的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余晖透过营帐的缝隙洒在他脸上,将他眼下的阴影拉得老长。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虽然也对他寄予厚望,但总是温柔地教导他要正直善良。
可自从他入宫,自从宿家在朝堂上的地位越来越高,母亲似乎就变了一个人。
“君后,该喝药了。”丫鬟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看着药碗里深褐色的药汁,宿羡之突然觉得一阵反胃。
他强忍着不适将药喝完,目光落在帐外摇曳的枯枝上。
秋意渐浓,寒意已经开始浸透每一个角落,而他腹中的小生命,却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
正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宿羡之以为是母亲去而复返,正要开口,却见楚容朝掀帘而入。
女子一身玄色常服,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眉眼间还带着未褪尽的疲惫。
“怎么还没休息?”楚容朝在榻边坐下,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太医说你最近情绪波动太大,不利于养胎。”
宿羡之勉强笑了笑,“让陛下担心了。方才母亲来过,说了些......”他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开口,“一些关于后宫之事。”
楚容朝眼神一凛,立刻明白了几分,“她可是逼你做什么?”
见宿羡之欲言又止,她握紧他的手,“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逼你做不愿意的事。宿家这些年虽然有功,但若是敢用手段,朕绝不会姑息。”
宿羡之心中一暖,眼眶有些发酸。
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里,在这勾心斗角的朝堂中,唯有眼前这人,是他最坚实的依靠。
他轻轻靠在楚容朝肩上,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温度,低声道:“陛下,羡之只想与您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想卷入那些纷争。”
楚容朝将他搂得更紧,下巴抵在他发顶,“傻话,这天下都是朕的,你也是朕的。谁敢动你,就是与朕为敌。”
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却又在尾音处不自觉地放柔,“至于孩子,朕只希望她平安长大,其他的,朕自有安排。”
夜色渐深,营帐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
宿羡之靠在楚容朝怀里,听着她沉稳的心跳声,渐渐有了睡意。
楚容朝看着他沉睡的面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她轻轻将人放平,掖好被角,正要起身,却见宿羡之突然抓住她的手,喃喃呓语,“别走......”
楚容朝心中一软,重新坐下,就着这个姿势守了他一夜。
窗外的月光洒在营帐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寂静的夜色中相依相伴。
另一边,宿品韵回到自己的院落,越想越气。
她狠狠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惊得丫鬟们纷纷跪下。
“反了,反了!”她在屋内来回踱步,“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现在竟然连亲娘都不认了!”
“大人消消气。”一旁的嬷嬷小声劝道,“公子也是为了宿家着想,毕竟陛下......”
“住口!”宿品韵打断她的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以为凭他的善良就能在这后宫立足?天真!”
她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既然他不愿意,那就由不得他了。宿家的荣耀,绝不能毁在他手里!”
夜色渐深,整个营地都陷入了沉睡,唯有宿品韵的院落里,灯火一直亮到天明。
暗处,一双眼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第二天清晨,宿羡之醒来时,楚容朝已经去了议事厅。
他正要起身,却见诡越端着一碗粥进来。
诡越今日难得换了一身月白色长衫,显得温柔了许多,只是眉眼间似乎带着一丝忧虑。
“感觉怎么样?”诡越将粥放在桌上,伸手试了试温度,“这是我亲自熬的,尝尝合不合口味。”
宿羡之有些意外,他与诡越平日里交集不多,没想到对方会亲自来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