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尘是被呛人的粉尘味呛醒的。
他咳嗽着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的灰。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进衣领,是血。
废墟的断梁压在他左肩,疼得他倒抽冷气,却在触及身侧那片温热时猛地绷紧了神经——吴悦被他护在怀里,此刻正蜷缩着,后脑勺沾着暗红的血渍,睫毛在苍白的脸上轻颤。
\"吴悦!\"他用未受伤的右手轻拍她的脸,指腹触到她耳后跳动的脉搏时才松了口气。
远处传来石块滚落的轰鸣,黑雾不知何时散了些,却仍像团腐坏的棉絮裹在四周,露出半空中那个旋转的漩涡。
七张人脸还在嘶吼,但声音比之前弱了些,像是被什么抽走了力量。
漩涡中心,那个笼罩在黑雾里的身影终于显露出轮廓。
那是个穿着老式警服的男人,肩章上的星徽锈得发黑,左脸从眉骨到下颌有道狰狞的疤痕,正咧着嘴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醒了?
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四年零三个月。\"
顾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记得吴悦查过二十四年的旧案——1999年7月15日,市刑警队副队长陈永年在追捕毒贩时坠楼身亡,现场监控拍到他坠楼前对着空气挥拳,像是在和什么人搏斗。
当时吴悦还说,陈永年的女儿陈小雨后来被领养,现在应该三十岁左右......
\"陈永年?\"他脱口而出。
男人的笑容顿了顿,手指缓缓抚过脸上的疤痕:\"好记性。
当年那栋楼的天台,我就是在你现在躺的位置,被三个毒贩用钢筋捅穿了肚子。
他们说,要让我看着自己的血把水泥地染透。\"他忽然仰头大笑,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可他们不知道,这栋楼是用枉死的民工血祭过的——我躺了三天三夜才断气,怨气早把整栋楼的风水吃干抹净。\"
吴悦这时嘤咛一声,挣扎着要起来。
顾尘按住她的肩,瞥见她后腰的配枪还插在枪套里——之前枪管上的锈斑不见了,金属表面泛着冷冽的光。
他心里一动,却没表露,只是低声道:\"别动,听。\"
他们头顶的断梁又往下沉了半寸。
顾尘的余光扫过散落在地的金属碎片:扭曲的钢筋、锈蚀的窗框、还有半块变形的警徽。
漩涡旋转时,这些碎片会被卷到半空,却在每次攻击前的瞬间突然静止,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想起刚才那道光柱袭来前,漩涡里的人脸曾同时张开嘴,七道嘶鸣重叠的刹那,所有漂浮的碎片都坠回了地面。
\"攻击间隙在七声重叠的时候。\"他贴着吴悦耳边说,\"漩涡转得越快,金属碎片的轨迹越规律——你看那根钢筋。\"
吴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一根拇指粗的钢筋正随着漩涡逆时针旋转,每转三圈就会擦过陈永年身侧的黑雾。
她瞳孔微缩:\"是风水局里的'转煞阵'?
用金属引动怨气,再用怨气加固杀招。\"
\"所以破阵要靠金属。\"顾尘的手指在地上摸索,触到块带尖的铁片,\"你去捡能反光的碎片,越多越好。
等他下次发动攻击前,七张脸同时开口的瞬间,我需要你把碎片全甩进漩涡中心。\"
\"你左肩受伤了。\"吴悦按住他要撑地的手,\"我来捡,你盯着他的动作。\"她起身时踉跄了一下,顾尘看见她裤腿渗出的血——刚才滚地时被碎玻璃划开了道口子。
但她只是扯下衣角粗略包扎,就猫着腰钻进废墟堆,像只敏捷的猫。
陈永年似乎没把他们的小动作放在眼里,还在絮絮说着往事:\"当年那三个毒贩,一个死在车祸里,一个被自己的刀捅穿了喉咙,最后一个......\"他的目光突然锁在顾尘脸上,\"最后一个的儿子,现在就站在我面前。
顾尘,你爸顾建国是不是总在半夜惊醒?
是不是总说看见个脸上有疤的警察?\"
顾尘的手猛地收紧。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呓语,想起那些被他当成年老糊涂的胡话——\"小尘,爸对不起陈队......当年要不是我贪功......\"原来父亲说的\"陈队\",是陈永年。
\"所以你引我们来,是要报复我爸?\"他故意提高声音,拖延时间。
吴悦已经捡了满满一怀金属片,正贴着断墙往回挪。
\"报复?\"陈永年嗤笑,\"顾建国早被我索了半条命,剩下的半条够他在地狱里受够。
我要的是......\"他的手指缓缓指向顾尘的心脏,\"用你们的血,把这转煞阵补全。
二十四年,我等的就是两个有因果牵连的人——你带着你爸的孽,她带着我女儿的命。\"
吴悦的脚步顿了顿。
顾尘看见她眼底翻涌的暗潮——陈永年的女儿陈小雨,三年前在这栋废墟里坠楼身亡,当时负责案子的正是吴悦。
她查了三个月,最后以\"意外\"结案,可私下里总说\"小雨坠楼前,手机里存着段模糊的录音,像是有人在说'来找爸爸'\"。
\"七声重叠!\"顾尘突然低吼。
七张人脸同时张开嘴,尖锐的嘶鸣刺破空气。
漩涡里的金属碎片\"哗啦\"坠地,陈永年的右手抬了起来——那是要发动攻击的前兆。
吴悦猛地甩动手臂,怀里的金属片如暴雨般飞向漩涡中心。
顾尘抄起脚边的铁片砸向最近的钢筋,\"当\"的一声,飞溅的火星精准撞在旋转的钢筋上。
金属碎片被重新卷进漩涡,却因突然的外力改变了轨迹,原本有序的旋转变成了乱流,像团发疯的金属风暴。
陈永年的脸色变了。
黑雾被金属片撕开一道道裂缝,露出他腰间挂着的铜铃——那是转煞阵的阵眼。
顾尘眼睛一亮,拽出吴悦腰间的匕首抛过去:\"刺铜铃!\"
吴悦接住匕首的瞬间,整个人如离弦之箭。
她避开飞溅的铁片,在黑雾裂缝中穿梭,匕首的寒光擦过陈永年的手腕,精准扎进铜铃。\"当啷\"一声,铜铃裂开道缝,漩涡的旋转速度骤减,七张人脸的嘶吼变得支离破碎。
\"找死!\"陈永年怒吼。
他的左手猛地拍向地面,原本坍塌的废墟突然震动起来。
大块的碎石浮向半空,在两人周围迅速堆砌,眨眼间就竖起道一人高的石墙。
顾尘扑过去要拉吴悦,却见石墙表面渗出黑褐色的黏液,像活物般蠕动着闭合,将他们困在直径三米的狭小空间里。
\"现在,慢慢享受吧。\"陈永年的声音从墙外传来,\"这石墙是用当年民工的骸骨砌的,每块砖里都锁着条命。
等你们的血渗进去......\"他的笑声渐远,\"二十四年的局,终于要成了。\"
顾尘转身去推石墙。
石墙摸起来滚烫,像是被火烤过的铁块,手掌刚贴上就烫起了泡。
吴悦则蹲在墙根,用匕首刮着墙面上的黏液。
黏液遇刀即凝,露出下面暗红色的纹路——是用血画的符咒,和二十四年旧案档案里,陈永年坠楼现场的血印一模一样。
\"他要把我们当活祭。\"吴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冰碴,\"转煞阵需要七魂来引,之前的六起命案......\"
\"所以我们是第七个。\"顾尘摸出兜里的打火机——之前被黑雾扑灭的火苗,此刻竟\"噗\"地窜起了蓝焰。
他盯着跳动的火焰,突然想起陈永年说的\"因果牵连\",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旧怀表,表盖内侧刻着个\"陈\"字。
石墙外传来铁链拖行的声响。
吴悦握紧匕首,刀尖上凝着层霜。
顾尘将打火机按在符咒上,蓝色的火苗瞬间吞噬了暗红的血纹。
墙内的温度开始下降,黑雾不知何时又涌了进来,在两人脚边聚成小小的漩涡。
\"听。\"顾尘突然按住吴悦的肩。
墙的另一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不是陈永年的,更轻,更软,像是......
\"爸爸,我找到你了。\"
稚嫩的女声从石墙内响起。
顾尘和吴悦同时转头,看见黑雾里浮着张小女孩的脸——和陈永年左脸的疤痕位置一模一样的疤痕,正咧着嘴笑,露出和陈永年如出一辙的黄牙。
石墙表面的黏液突然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