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团部窗户斜射进来，将桌上的军用地图分割成明暗交错的区块。楚云飞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标记完最后一个箭头，直起腰时听见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他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八个小时，眼睛里布满血丝，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团座，您该休息了。\"方立功端着搪瓷茶缸走进来，看见楚云飞还在研究地图，忍不住劝道，\"从田家洼回来这三天，您总共睡了不到十小时。\"
楚云飞接过茶缸，温热的水汽带着劣质茶叶的苦涩味道扑面而来。他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灼烧着干裂的嘴唇。\"伤亡统计做完了吗？\"
\"做完了。\"方立功翻开文件夹，\"阵亡二百零七人，重伤一百五十三人，轻伤二百八十四人。各营连建制都打残了，尤其是三营，只剩下不到两个排的战斗力。\"
楚云飞的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这些数字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是他在阵前点名时会大声应答的士兵。那个为他挡子弹的小战士叫陈阿四，福建人，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和刚过门的媳妇。
\"抚恤金都安排好了？\"
\"按您吩咐，每人加发三个月饷银。\"方立功犹豫了一下，\"不过...军需处周处长说，这笔开支没有上峰批文，账目上...\"
\"告诉他，从我的特别经费里出。\"楚云飞打断道，\"另外，通知各营连主官，下午两点到团部开会。\"
方立功立正敬礼，转身时又想起什么：\"对了团座，师部来电说钱师长明天要来视察。\"
楚云飞眉头一皱。钱伯钧这个时候来，八成是为了田家洼救援八路军的事。他放下茶缸：\"知道了，让炊事班准备一下，按接待师长的标准办。\"
待方立功离开，楚云飞走到挂在墙上的军容镜前。镜中的男人眼窝深陷，下巴上胡茬凌乱，领口还沾着前天的血迹。他解开风纪扣，从抽屉里取出剃刀，蘸着茶水刮起胡子。
刀刃刮过皮肤的细微声响中，田家洼战役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八路军战士用身体堵枪眼的决绝，李云龙带头冲锋时破烂军装下露出的伤疤，还有那些宁愿自己拄拐也不肯占用担架的伤员...这些画面像火炭般烙在他的记忆里。
\"报告！\"门外传来王铁柱的声音。
\"进来。\"
王铁柱推门而入，身上还穿着那套沾满泥泞的作战服。这个来自现代的特种兵在穿越后迅速适应了角色，成为楚云飞最得力的助手。\"团座，按照您的指示，我们对日军第41联队的战术特点做了分析。\"
楚云飞接过报告，快速浏览起来。王铁柱用现代军事分析方法，详细剖析了日军的进攻模式、火力配置和指挥体系弱点。其中关于日军\"大队级突击战术\"的破解方案尤为精彩。
\"很好。\"楚云飞合上文件，\"从今天起，你负责组建特战教导队，在全团选拔一百名精锐，按幽灵小队的标准训练。\"
王铁柱眼睛一亮：\"团座，要不要加入心理抗压训练？就是我们在田家洼用的那套...\"
\"可以，但要注意方式方法。\"楚云飞压低声音，\"别太超前，就说是从德国军事顾问那里学来的。\"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楚云飞推开窗户，看见操场上几个军官正围着一名穿灰布军装的人推搡。他眯起眼睛——那是八路军独立团的通讯员！
\"住手！\"楚云飞一声暴喝，抓起军帽就往外走。
操场上，三营副赵大虎正揪着八路军通讯员的衣领：\"小兔崽子，敢跑到我们358团地盘上撒野？\"
\"赵副营长！\"楚云飞的声音像鞭子般抽在空气中，\"放开他！\"
赵大虎不情愿地松手，嘴里还嘟囔着：\"团座，这小子鬼鬼祟祟的...\"
\"滚回你的岗位去！\"楚云飞厉声喝道，转头看向满脸淤青的通讯员，\"小同志，没事吧？\"
通讯员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挺直腰板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报告楚团长，李团长让我给您送信！\"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
楚云飞接过信，发现封口处还粘着根鸡毛——这是八路军表示紧急的传统方式。他当即拆开，李云龙歪歪扭扭的字迹跃入眼帘：
\"楚兄：据悉日军第四旅团正集结兵力，欲报田家洼之仇。我部已转移至黑云寨，盼互通情报。另，送上缴获日军密码本一册，或有用处。李云龙。\"
信封里果然夹着一本巴掌大的密码本，上面还沾着血迹。楚云飞心头一热，这可是千金难买的情报！李云龙竟如此信任他。
\"方参谋！\"楚云飞唤来方立功，\"带这位小同志去医务室处理伤口，然后好好招待，走时再带二十箱手榴弹回去。\"
方立功瞪大眼睛：\"团座，这...\"
\"执行命令！\"楚云飞不容置疑地说，又转向通讯员，\"回去告诉你们李团长，这份情我楚云飞记下了。\"
下午的军事会议在团部大院举行。各营连主官坐满了临时摆放的长条凳，不少人身上还缠着绷带。楚云飞站在铺着地图的方桌前，开门见山：\"诸位，经此一役，我团伤亡近半。今天这个会，就是要解决两个问题：第一，如何尽快恢复战斗力；第二，如何避免再吃这样的亏。\"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炬：\"先说第一个问题。从明天开始，全团整编为两个加强营和一个直属特战连。空缺兵员从补充团抽调，优先补充战斗骨干。\"
一营长孙大虎举手发问：\"团长，按惯例不是应该先休整半个月吗？\"
\"鬼子会给我们休整时间吗？\"楚云飞反问，\"田家洼的日军尸体还没凉透，第四旅团就已经磨刀霍霍了！\"
会场顿时鸦雀无声。楚云飞拿起教鞭指向地图：\"再说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我们每次战斗伤亡都比八路军大？除了装备因素，更重要的是战术落后！\"
他详细分析了近期几次战斗的得失，指出国军呆板的线性防御、僵化的指挥体系和缺乏弹性的火力配置等弊端。军官们起初不以为然，但随着分析的深入，不少人开始点头。
\"从今天起，全团推行新式训练。\"楚云飞宣布，\"主要内容包括：班排级战术协同、夜间作战、精准射击和土工作业。每天训练时间延长两小时。\"
后勤处长周福海忍不住抱怨：\"团座，弟兄们本来伙食就差，再增加训练量...\"
\"伙食问题一并解决。\"楚云飞早有准备，\"我决定砍掉军官小灶，全团同灶吃饭。另外，成立生产队自己种菜养猪，再从我的特别经费里每月补贴伙食费两千大洋。\"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取消军官特权可是捅了马蜂窝，几个老资格军官当场变了脸色。三营副赵大虎阴阳怪气地说：\"团座，您这是要学八路军那套啊？\"
会议室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的声音。所有人都知道，在国际体系里，\"通共\"是最危险的指控。
楚云飞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赵副营长，你参加过南京保卫战吗？\"
赵大虎一愣：\"没、没有...\"
\"我参加过。\"楚云飞放下茶杯，声音平静得可怕，\"亲眼看见教导总队的老弟兄们，因为军官克扣军饷、喝兵血，结果冲锋时士兵从背后打黑枪。\"他猛地提高音量，\"你想让358团也落这个下场吗？！\"
赵大虎被怼得哑口无言。楚云飞趁热打铁：\"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校长在黄埔时就教导我们'官兵一体，上下同心'。现在国难当头，谁要是还想着骑在士兵头上作威作福...\"他故意没说完，但手按在了枪套上。
这一手既抬出蒋介石压人，又暗含威胁，顿时镇住了场子。楚云飞见火候已到，放缓语气：\"当然，军官的待遇会通过其他方式补偿。比如优先晋升、额外补贴等。\"
软硬兼施下，改革方案顺利通过。会议结束时，楚云飞特意留下各连指导员：\"从明天开始，每天晚饭后增加一小时'精神训话'，由我亲自授课。\"
政训处主任马德奎扶了扶眼镜：\"团座，政训课程都是重庆统一安排的...\"
\"不冲突。\"楚云飞早有准备，\"我们讲民族英雄故事，提振士气。岳飞、文天祥、戚继光，都是校长推崇的民族楷模。\"
马德奎无话可说，只能点头称是。
夜幕降临后，楚云飞带着王铁柱来到操场。借着月光，他们开始设计训练场地。单兵障碍、战术越障、射击靶位...楚云飞把现代军事训练体系一点点移植过来，又小心地包装成\"德国顾问传授的先进经验\"。
\"团座，这个绳网攀爬是不是太超前了？\"王铁柱小声问。
楚云飞摇摇头：\"1938年德军就有类似训练。关键是把握好度，别出现明显超时代的东西。\"他指着草图，\"先在特战连试行，效果好再推广。\"
正说着，远处传来脚步声。孙大虎带着几个士兵扛着麻袋走来：\"团座，按您吩咐，搞到二十袋粗沙。\"
楚云飞亲自检查了沙袋质量，满意地点头：\"很好，明天就开始负重训练。先从五公斤起步，循序渐进。\"
孙大虎欲言又止：\"团座，弟兄们私下有些议论...\"
\"说什么？\"
\"说您...变了。\"孙大虎硬着头皮道，\"以前您最讲究军官体统，现在却整天和士兵摸爬滚打...\"
楚云飞笑了笑，没有解释。他总不能说现在的楚云飞身体里住着一个现代特种兵的灵魂。\"告诉弟兄们，战场上子弹不分军官士兵。要想活命，就得比鬼子更狠、更准、更快！\"
接下来的日子，358团开始了脱胎换骨般的改造。天不亮就出操，深夜还在练战术。楚云飞亲自示范每一个动作，从持枪姿势到匍匐前进，一丝不苟。有次他示范低姿匍匐时旧伤发作，冷汗浸透军装，却坚持完成了全部动作。在场的士兵无不感动，训练热情空前高涨。
伙食改善立竿见影。有了充足的营养，士兵们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医务所也按楚云飞的指示进行了扩建，还从太原请来两位西医培训卫生员。死亡率最高的破伤风感染，因为引入了现代清创技术和磺胺药物，死亡率直线下降。
最引人注目的是特战连的选拔。王铁柱设计的选拔科目让很多老兵都叫苦不迭：五公里武装越野、蒙眼拆装枪支、夜间方位判定...但丰厚的待遇吸引了全团尖子踊跃报名。入选者配发特殊标志——绣有飞虎图案的臂章，伙食标准是普通士兵的两倍。
整军第十天，钱伯钧突然提前到访。这位中将师长带着大批随从，浩浩荡荡开进团部大院时，楚云飞正和士兵们一起在泥地里练习战术配合，浑身泥浆，毫无团长威严。
\"楚团长，好雅兴啊。\"钱伯钧阴阳怪气地说，眼睛扫视着焕然一新的营区，\"听说你这里最近很热闹嘛。\"
楚云飞敬了个礼，不卑不亢：\"报告师座，358团正在按校长'整军经武'的指示加强训练。\"
钱伯钧五十多岁，胖脸上留着两撇八字胡，是典型的旧式军人。他哼了一声：\"听说你取消了军官小灶？还搞什么...特种部队？楚团长，别忘了你是国军军官，不是山大王！\"
\"师座明鉴。\"楚云飞早有准备，\"眼下物资紧缺，官兵同甘共苦方能凝聚军心。至于特战连，完全是效仿德国顾问团的建议。去年武汉会战，德军顾问指挥的突击队屡建奇功...\"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搬出德国军事顾问这块金字招牌，又暗指钱伯钧不懂现代军事。钱伯钧被怼得脸色铁青，却挑不出毛病，只能转移话题：\"听说你救了李云龙的部队？\"
来了！楚云飞心下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职部当时是打击日军侧翼，没想到误打误撞帮了八路军。\"他故意反问，\"难道师座认为应该坐视日军围剿友军？这要是传出去...\"
钱伯钧被将了一军，尴尬地咳嗽两声：\"当然不是。不过...以后这类行动要事先请示！\"
\"是！\"楚云飞立正应答，心里却冷笑。等请示完，黄花菜都凉了。
钱伯钧的视察草草收场。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说：\"楚团长，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别忘了自己的立场。最近重庆方面...对你很关注啊。\"
送走这尊瘟神，楚云飞立即召集心腹开会。钱伯钧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军统和中统肯定已经盯上他了。果不其然，方立功汇报说最近团里来了几个生面孔，自称是补充兵，却从不参加训练，整天在营区转悠。
\"查清楚他们的底细，派人24小时盯住。\"楚云飞下令，\"另外，通知王铁柱，今晚特战连搞夜间渗透演习，目标就是这几个'补充兵'的宿舍。\"
夜幕降临后，一场好戏上演。王铁柱带领幽灵小队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了目标宿舍，不仅给每个可疑分子枕边放了\"手榴弹\"，还在墙上用石灰水画了个大大的骷髅头。第二天，这几个家伙吓得面如土色，当天就找借口溜了。
整军半个月后，楚云飞决定检验成果。他策划了一场对抗演习：由特战连扮演日军，偷袭团部警卫连。结果让所有人大开眼界——王铁柱的人仅用二十分钟就\"端掉\"了团部，裁判组全部被\"击毙\"，包括楚云飞本人。
演习总结会上，楚云飞非但不怒，反而大加赞赏：\"这就是现代战争！鬼子不会按套路出牌，我们必须比他们更狡猾、更凶狠！\"他当场宣布扩大特战连编制，并给所有参与者记功。
就在358团蒸蒸日上之际，危机却悄然逼近。一个阴雨的午后，方立功匆匆送来密电：\"团座，军统晋南站发来密报，说我们团有通共嫌疑！\"
楚云飞扫了一眼电文，冷笑连连：\"好啊，我打鬼子倒成了罪过。\"他沉思片刻，\"给戴局长发密电，就说我们获得重要情报，日军即将对中条山发动大规模进攻，请求指示。\"
方立功恍然大悟——这是以进为退！军统再想整人，也不敢耽误军情大事。果然，三天后戴笠亲自回电，对358团的\"警惕性\"大加赞赏，还允诺增拨一批美援装备。
然而楚云飞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夜深人静时，他独自在作战室研究地图，目光落在标着\"黑云寨\"的位置。那里有支穿着破旧军装却斗志昂扬的队伍，有那个满嘴粗话却胸怀韬略的李云龙...
窗外，秋雨淅沥。楚云飞摸出李云龙送的那本密码本，轻轻摩挲着封皮上的血迹。在这风云诡谲的乱世，谁才是真正的同道中人？他想起田家洼山谷里那些前赴后继的身影，答案已然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