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裹着细雨扑打窗棂,县衙议事厅内炭火熊熊,却压不住众人眉宇间的凝重。
夏淮安长身立于攀花县山水田分布图前,指尖划过墨线勾勒的山川河道,最终重重按在城北一片荒田上:“大棚选址,首重光照和避风。这六千亩荒地虽贫瘠,但地势平坦、南向开阔,只需伐竹围出防风林,便是天然的大棚基地!”
查中河抱臂站在一旁,目光扫过舆图上的炭笔标记:“东家,城西那片坡地如何?虽离水源远些,但背靠山崖,能挡住北风。”
“坡地土质松散,搭建大棚易塌。”夏淮安摇头,又指向城南:“此处临河,取水方便,但地势低洼,雨季易涝。眼下寒冬虽无洪水,却要防着雪融后的泥流。”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撞开半掩的雕花木窗,卷着雨滴直扑案头。瘸秀才慌忙用镇纸压住地形图,周县丞却盯着被风掀翻的茶盏苦笑:“天公不作美啊……东家,这大棚若真如纸糊般脆弱,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
夏淮安抄起炭笔在舆图上勾画:“轻便简易,恰是此术的精妙!竹骨桐油纸为棚,遇风可拆、遇雪可补。若选址得当,只需每日派乡勇巡查加固,总比种不出粮食活活饿死强!”
他笔锋一转,在城北荒田处画了个醒目的炭圈,“明日便动工,一千人伐竹围林,五千人平整土地、烧土堆肥,三日内必须搭起第一批棚架!”
“是,东家!”查中河答应下来,然后说道:“桐油顺利的收购了一百多万斤,接下来还能再收一些。纸张还在收,估计这几天总共能收七八万箱,比预想的多不少。很多纸店几年的囤货,都被咱们一下子清空了。”
“再加上咱们组建了几十个造纸的队伍,足足两三千人造纸,应该能填补空缺。”
夏淮安点点头:“如果纸张足够,咱们可以考虑多建造一些大棚,在一万亩土豆的基础上,再播种几千亩的冬小麦。冬小麦在大棚里,生长周期会缩短,产量也会提高不少。”
“东家的说法应该可行!人手是足够!”查中萍说道:“乡勇团五千预备役,随时都能干活,干最苦最累的活!”
“正好,让他们进山采矿,锻炼队伍的同时,还能多炼制一些化肥!无论是土豆还是小麦,用了化肥,产量都会大大增加。”
“还有,我现在教你们制作的化肥,是磷钾复合肥,缺少氮肥。暂时我还没有想好氮肥的制作工艺,所以只能靠其他办法解决氮肥不足的情况。”
“其中一个办法,就是尿液!尿液里有氮肥。要在灾民聚集处,集中修建一些旱厕,多宣传,让灾民都在旱厕里如厕。然后用尿液灌溉小麦土豆,可以增产。”
“周县丞,修旱厕、宣传的事情,交给你来办,别让那些衙役闲着。”夏淮安说道。
“是,东家!”周县丞满口答应。
“还有一件事情,”周县丞说道:“属下按照东家的吩咐,调查了本县所有的大户人家。发现有三十二家大户,存有大量粮食。”
“这些大户,有些本身就是大地主,秋收的粮食都存着。有些是专门做粮油生意的,所以也囤了不少粮食。”
“属下已经按照东家的意思拟了公文,要求这些大户将粮食按照现在的市价出售给县衙,用来救济灾民;不愿意卖的,也可以租借给县衙,明年多归还三成的粮食。”
“东家开出的条件已经相当不错!但是,三十二户里,只有两户答应了。其余三十户都以各种理由拒绝。”
他顿了顿,从袖中抽出一封密信:“这是吴家二公子昨夜送来的,说是愿以三倍市价‘孝敬’东家,求个太平。”
查中河一拳砸在案上,震得砚台跳起:“狗娘养的!这时候还敢囤粮抬价!三倍市价,他真是狮子大开口!”
夏淮安捏着信纸冷笑:“三倍?等灾民饿红了眼,他们敢喊十倍!”
“用乡勇团的名义呢?这些大户可有回应?”夏淮安又问道。
“还是不愿意卖粮!”周县丞答道:“这些人说,乡勇团保护乡里,清扫流寇,都是职责所在,他们按时缴纳税银,便已足够,乡勇团若是缺粮,可向衙门购买,他们不愿意卖。”
查中萍冷笑一声:“早知道留下一些山匪流寇,让他们去打劫这些大户人家,看看他们还能不能说出这番不要脸的话!”
夏淮安有些无奈。这些大户的思想政治觉悟,未免太低!
国家是暴力机关,维系一方安宁,受到好处最大的就是大户人家。
如果没有社会秩序,没有律法制度,大户人家就会最先受到侵害,他们根本不可能积累出财富。
他们正是靠着社会稳定积累出的财富,却不肯拿出一部分财富回馈社会,帮助社会更加稳定和谐。
正如这些大户,有不少都是冲着乡勇团能保护攀花县的平安,特意搬到了攀花县城躲避流寇袭扰。现在流寇被清除了,他们却不愿意用市价卖给乡勇团军粮。
他们还想着囤积居奇,发一笔横财!甚至想榨干乡勇团的血!
夏淮安把信件交还给周县丞:“留下此信,作为吴家哄抬粮价的证据!”
周县丞收下信,问道:“东家,这三十户人家,该怎么办?他们掌握的粮食,加起来足有五六百万斤!若是没有这批粮食,灾民们很难撑到冬天过去!”
夏淮安叹道:“那愿意出售粮食的两户人家,重点关照一下,凡事都给他们行个方便。咱们要发挥团结战线的精神,尽量争取和团结每一个人。”
“另外的三十户,也要让他们知道,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会流血!”
“东家说的好!”查中萍说道:“现在的粮价已经不低了,用现在市价买下他们的粮食,他们还是不愿意!在这种局面下,仍然想着发横财,那就由不得他们!真当我们乡勇团不敢动他们!”
“此事,不宜让乡勇团出面!”夏淮安指尖叩了叩山水田分布图,声音冷如刀锋:“这三十户蛀虫里,可有人血债累累,铁证如山?”
“有!而且不止一户!”周县丞立刻说道:“这些乡绅,以前靠行贿银子勾结赵县令,在县里乡里作威作福惯了,自然都犯了不少事!想找到证据,也不难!”
夏淮安点点头:“好!你去安排一下,找到一户人家,拿到证据后,就作为杀鸡儆猴的对象!”
“就吴家吧!”周县丞不假思索:“属下对吴家比较熟悉,因为曾经有私仇,所以也暗中留下了一些对吴家不利的线索,足够让吴家进入死牢,只是碍于赵县令与吴家关系密切,便一直没有告发。如今正好可以拿出来作为证据。东家不怪属下是以公谋私吧?”
夏淮安微微一笑:“你能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你和吴家有私仇,就足见你确实握有铁证。好,就拿吴家开刀!”
他向查中萍吩咐道:“老六,你找几个办事利索的兄弟,打扮成灾民,然后带领一千多个灾民,冲进吴家,把吴家的粮食、银子都抢了。注意,可以伤人,但留性命!”
“留他一命,是要当众处决,以儆效尤!”
“攀花县城,该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