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李家村,笼罩在一片死寂中,连惯常的鸡鸣狗吠都消失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泥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头发紧的铁锈味——那是昨夜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腥气。
李长天蹲在村口那棵虬枝盘结的老槐树下,布满老茧的手指深深抠进树皮粗糙的裂缝。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树根下一队正在搬运碎屑的蚂蚁。这些渺小的生灵秩序井然,沿着固定的路线忙碌。然而,就在他指尖触碰到树皮的瞬间,蚁群的队列突然毫无征兆地混乱起来,几只工蚁慌不择路地撞在一起。
那不是因为他。
李长天猛地抬头,侧耳倾听。寂静的晨雾深处,隐隐传来了低沉而持续的震动,像闷雷滚过天际,又像是……无数沉重的铁蹄踏在冻土上发出的闷响。那声音来自五里外的官道方向,正以惊人的速度向李家村逼近。
“铁柱!”李长天像受惊的豹子般弹起,几步冲到村中央赵铁柱的茅屋前,一脚踹开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屋内的景象让他心头火起——赵铁柱正满头大汗地将半袋黍米拼命往灶膛深处塞去。
“你他妈在干什么?!”李长天低吼,声音因愤怒而嘶哑。大战在即,生死未卜,这厮竟还在藏私粮?!
赵铁柱被撞破,黝黑的脸膛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梗着脖子,声音带着一种心虚的倔强:“长天哥!总得…总得给乡亲们留点活命的种子!万一…万一…” 他不敢说下去,但“败了”两个字像阴云般笼罩在两人心头。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撕裂了黎明前的宁静,从村西头传来,紧接着是兵刃撞击的刺耳锐响和惊慌失措的哭喊。
“官兵来了!是骑兵!” 村口了望的兄弟发出撕心裂肺的示警。
李长天脑中“嗡”的一声,三天前那个游方道士嘶哑的警告如同鬼魅般在耳边炸响:“龙困浅滩遭虾戏,血染麦田泣鬼神……” 当时他只当是江湖术士的危言耸听,此刻才如醍醐灌顶——那不是预言,是告密!起义军里出了内鬼!官兵精准地掐在他们攻下李家村立足未稳、人困马乏的当口!
“铁柱!带所有妇孺老弱进后山的地窖!快!” 李长天怒吼着,一把推开赵铁柱,抄起倚在门边的长柄柴刀冲了出去。
村外,刚抽出青穗的麦田成了修罗场。县尉王魁亲自率领的百人精骑,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进了青翠的麦浪之中。沉重的马蹄践踏着柔弱的麦苗,雪亮的马刀挥舞间,带起一蓬蓬温热的血雨。义军兄弟们大多是刚放下锄头的农夫,虽然凭借着一腔血勇在村内巷战中占过便宜,但在开阔的麦田里面对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骑兵冲锋,瞬间陷入了混乱和屠杀。
混乱中,一抹鲜艳的红色在青与血的色调中格外刺眼。是柳红袖。她身形如鬼魅般在骑兵的缝隙中穿梭,两柄精钢打造的柳叶弯刀舞成一团泼水不入的银月。刀光过处,必有一骑哀鸣着栽倒。她的刀法刁钻狠辣,专斩马腿,割喉管,效率惊人。
李长天刚奋力劈倒一个落单的骑兵,眼角余光瞥见柳红袖正将第三名官兵斩落马下。那骑兵的头盔滚落,露出惊恐扭曲的脸。柳红袖的刀尖正要刺向其心窝,动作却骤然一变!她手腕一抖,刀锋诡异地划出一道弧线,竟擦着李长天的耳畔飞射而过!
“当家的小心!” 柳红袖甜糯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李长天猛地回头,只见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穿着皮甲、手持巨斧的官兵不知何时已潜到身后,斧刃带着恶风正朝他后脑劈落!那柄解腕尖刀精准地钉入了巨汉的咽喉,他双目圆瞪,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一片泥浆。
李长天惊出一身冷汗,对柳红袖喝道:“谢了!”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她纤细的腰肢。那里挂着一个不大的皮囊,此刻囊口松开,隐约可见里面塞满了……人的耳朵!更让李长天心头一沉的是,那些耳朵,清一色都是右耳!而官兵记功的惯例,向来是割取敌人的左耳!
疑问的种子刚刚萌芽,酝酿了一夜的天穹终于支撑不住,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所有人的衣衫,冲淡了浓烈的血腥,也打湿了柳红袖单薄的红衣。湿透的布料紧紧贴在她玲珑的曲线上,在她侧身挥刀格挡一支流矢时,腰间一个硬物的轮廓清晰地凸显出来——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边缘似乎雕着繁复花纹的鎏金腰牌!虽然只惊鸿一瞥,但李长天看得真切,那绝非普通物件,更像是……州府高级军官甚至节度使府亲兵才可能持有的令牌!
内鬼!真的是内鬼!而且身份可能远超他的想象!一股寒意瞬间从李长天的尾椎骨窜上头顶,比冰冷的雨水更刺骨。
“顶不住了!撤!撤回村里!” 李长天当机立断,嘶声高喊。残余的义军兄弟且战且退,在泥泞和血水中艰难地向村内收缩。
**地窖·绝望的喘息**
狭窄、潮湿、散发着霉味的地窖里,挤满了瑟瑟发抖的妇孺老弱。七十多双眼睛在昏黄的油灯下,充满了恐惧和无助。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啜泣和粗重的喘息。
陈墨,这个曾经的书生,如今义军的“军师”,正用一块烧焦的木炭,在冰冷的土墙上快速划拉着。他的脸色比地窖的墙壁还要苍白:“…按目前估算,昨夜村内值守加上刚才麦田接应战,我们至少折损了八十名兄弟…能战的,加上轻伤的,恐怕…恐怕只剩三百二十人左右。而据之前探报,县尉王魁这次带来的,是实打实的百战精骑,后续还有至少两百步卒正在赶来…”
“算!算!算个屁!” 赵铁柱暴躁地一脚踢碎了墙角一个空陶罐,碎片四溅,“人都要死光了,还算这些鸟数!刚有兄弟冒死传回消息,潼关那边给州府运的粮队,三日后要经过黑松林!那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抢下那批粮,我们就有活路,就能东山再起!”
黑松林?潼关粮队?李长天心头一震。他死死盯着地上碎裂的陶罐碴口,那里还沾着几粒黄澄澄的黍米。这景象瞬间与记忆中一幅更惨烈的画面重叠——他的父亲,那个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因为不肯说出藏粮地点,被官府的爪牙活活钉死在自家粮仓的木门上!父亲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最后对他说的是:“娃…庄稼人的命…得种在土里…才活得下去…”
“哇——!” 一声尖锐的婴儿啼哭猛地刺破了地窖里令人窒息的沉默。一个抱着襁褓的年轻寡妇“扑通”一声跪倒在李长天面前,雨水和泪水在她脸上混成一片:“李大哥!求求你,给条活路吧!娃他爹没了…我们…我们不想死啊…呜呜呜…”
这哭声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地窖里每一个人的神经。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无声地蔓延、上涨,眼看就要将所有人淹没。
“都闭嘴!” 一声清冷的呵斥骤然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啜泣和争执。柳红袖不知何时已站在地窖中央,她湿漉漉的红衣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曼妙却充满危险气息的线条。她面无表情,手腕一抖,三柄闪着寒光的飞刀“夺夺夺”三声,精准地钉在了支撑地窖的粗大横梁上,刀柄犹自嗡嗡颤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当家的,” 柳红袖转向李长天,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该用‘那个’了。”
地窖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婴儿都仿佛被这无形的压力扼住了喉咙,停止了哭泣。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惨白,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们都知道“那个”指的是什么——那是上月奇袭邻县县衙时,在一个隐秘库房里缴获的两箱白花花的砒霜!剧毒无比!
**破庙·毒酒与誓言**
暴雨如注,疯狂地抽打着破败的山神庙。残破的泥胎神像在摇曳的闪电光芒中,显得面目狰狞。庙宇的残垣断壁间,十七个浑身泥泞血污、伤痕累累的汉子跪在冰冷的泥水里。他们是李家村义军最后的骨干,也是李长天最信任的兄弟。
李长天站在神像前的供桌旁,桌面上放着十几个粗瓷破碗。他手里捧着一个粗糙的酒坛,坛中是混浊的劣质烧酒。陈墨面色惨白,颤抖着手,将一包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白色粉末——砒霜,缓缓倒入酒坛中,然后用一根木棍用力搅动。白色的粉末在浑浊的酒液中翻滚、溶解,像死亡的阴影在扩散。
李长天端起一个盛满毒酒的碗,高举过头顶。惨白的电光划破黑暗,映亮了他棱角分明、沾满血污和雨水的脸庞,也照亮了下面十七张或愤怒、或恐惧、或绝望、或麻木的面孔。
“兄弟们!” 李长天的声音在雷雨声中显得异常沙哑,却又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狗官不给我们活路!今日喝下这碗断头酒,黄泉路上,我们兄弟作伴!他日若有厉鬼索命,必叫那些狗官血债血偿!一个不留!” 他的话语如同淬火的钢刀,冰冷而决绝。
闪电再次撕裂夜幕,照亮了赵铁柱因极度挣扎而扭曲的脸。他突然像疯了一样,猛地窜起,一巴掌打翻了李长天手中的酒碗!浑浊的毒酒溅了李长天一身。
“不!大哥!” 赵铁柱双目赤红,嘶声吼道,“要毒!就毒死那些狗官兵!下药!往他们取水的河沟里下药!这活儿我会!我爹以前是药铺伙计!我知道怎么下才够劲,死得快!” 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凶光。
“不可!万万不可!” 陈墨失声尖叫,白净的脸在电光下泛着骇人的青光,“下游!下游还有六个村子!上千口子人!他们…他们都是和我们一样的穷苦人!喝了那水…都得死!那是造孽!要遭天谴的!” 书生气的他,此刻为了阻止更大的杀戮,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李长天身上。空气凝固了,只剩下暴雨敲打残瓦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官兵呼喝声。
柳红袖默默地走上前,她的红裙在泥水中拖曳。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用刀尖轻轻挑起供桌上另一碗毒酒,递到李长天面前。她的眼神深邃如古井,声音平静无波:“当家的,该决断了。是喝下去一了百了,还是…让更多的人,陪我们一起上路?” 她的话语像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舔舐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李长天低下头,摊开自己粗糙的手掌。掌心厚厚的茧子里,不知何时嵌入了一颗小小的、金黄色的麦芒。雨水顺着他的手臂流下,冲刷着掌心的泥污和血迹,却冲不走那颗象征着土地和生命的麦芒。
父亲临终前的话语,穿越血腥的战场和冰冷的雨水,清晰地回响在耳边:“娃…庄稼人的命…得种在土里…才活得下去…”
种在土里…活着…不是同归于尽!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力量猛地从心底涌起,瞬间冲垮了绝望的堤坝。李长天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不再是困兽犹斗的疯狂,而是绝境求生的决绝!
“啪!哗啦——!”
他手臂猛地一挥,将供桌上所有的酒坛、毒碗尽数扫落在地!粗陶碎裂的声音在雷雨中格外刺耳,混着砒霜的毒酒迅速渗入泥泞的土地。
“传令!” 李长天的吼声压过了滚滚雷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全军!立刻整备!目标——黑松林!夜袭运粮队!抢粮!活命!”
**黑松林·背叛的黎明**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黑松林深处弥漫着浓重的腐叶和泥土的腥气。李长天伏在厚厚的、散发着霉味的腐殖土上,冰冷的雨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他死死盯着林外官道的方向。远处,一队长长的火把正蜿蜒而来,伴随着车轴吱呀的呻吟和官兵疲惫的呵斥声。是潼关的运粮队!赵铁柱的消息是真的!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寒夜中重新燃起。只要拿下这批粮食,就有转机!
就在运粮队的先头火把即将踏入预定伏击圈时,异变陡生!
“扑棱棱——!”
一大群栖息在树上的乌鸦毫无征兆地惊飞而起,发出刺耳的聒噪,打破了黎明前的死寂!
“糟了!” 趴在李长天身边的陈墨脸色剧变,失声低呼。
几乎同时,东侧本该由赵铁柱负责埋伏的区域,传来一阵杂乱的喊杀声和兵刃撞击声!他们竟然提前动手了!
“中计了!撤!快撤!” 李长天心胆俱裂,嘶吼着下令。但已经太晚了!
“嗖嗖嗖——!”
无数燃烧的火箭如同地狱飞来的火雨,撕裂黑暗,精准地射向了官道上的粮车!然而,预想中粮袋燃烧的场面并未出现。火光照耀下,那些被覆盖的“粮袋”被点燃后,瞬间爆发出冲天烈焰和滚滚浓烟——那根本不是粮食!全是浸透了火油的干草捆!整个运粮队,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诱饵陷阱!
熊熊火光将黑松林照得亮如白昼,也照亮了树林中影影绰绰的身影——哪里是疲惫的运粮队?分明是早已埋伏在此、盔甲鲜明、刀枪出鞘的大队官兵!冰冷的矛尖和弩箭,在火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李长天的心沉入了冰窟。他猛地转头,寻找柳红袖的身影。只见那抹熟悉的红色,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正站在一群官兵簇拥之中,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遥远。她手中的双刀并未指向敌人,而是…交叉架在了李长天的脖颈上!冰冷的刀锋紧贴着皮肤。
“当家的…别怪我…” 柳红袖的声音透过嘈杂的喊杀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甚至…一丝哽咽?“节度使大人亲口应承…只要交出你…便饶过李家村所有妇孺性命…” 她避开了李长天那仿佛要噬人的目光。
李长天没有挣扎,反而咧开嘴,无声地笑了。那笑容在跳动的火光下,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他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正是赵铁柱当初私藏的那半袋黍米!他猛地将袋子砸向柳红袖的脸!
“看看!看看你拼死护着的主子!给你的‘仁慈’!” 李长天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
米袋在空中破裂,金黄的黍粒哗啦啦洒落,在火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每一颗黍粒上,都沾满了…白色的粉末!那是柳红袖用来毒杀他们的砒霜!这袋米,根本就是赵铁柱留给自己的“最后晚餐”,也成了官兵许诺“仁慈”的最好讽刺!
柳红袖看着洒满一地的、沾着毒粉的黍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架在李长天脖子上的双刀,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颤抖。火光映照下,她的眼神充满了震惊、迷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
“杀啊!别放走一个反贼!” 官兵的喊杀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混战瞬间爆发,惨烈无比。李长天奋力格开柳红袖的刀,扑入战团,柴刀卷刃,便夺过敌人的刀继续砍杀。血水混着泥浆,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尾声:麦田的守望**
当第一缕惨淡的晨曦终于艰难地穿透弥漫的硝烟和尚未散尽的雨雾时,厮杀声渐渐平息。黑松林边缘,尸横遍野。
李长天拖着一条被长矛刺穿、血肉模糊的断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一堆官兵和义军兄弟交叠的尸体下爬了出来。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温热的血水,流进他的眼睛,嘴里满是铁锈和泥土的腥咸。
不远处,几名义军残存的兄弟,正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恶鬼,双目赤红,机械地用残破的武器在泥泞中挖掘着一个巨大的深坑。坑边堆叠着数十具官兵俘虏的尸体。陈墨跪在坑边,浑身是血,头发散乱,他死死抓着一个俘虏的衣领,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按《大胤律》…谋逆大罪…当诛…诛九族…比例…比例不对…该杀…该杀…” 他显然在巨大的刺激下已有些疯癫。
一株格外粗壮的古松下,赵铁柱被自己的那柄开山斧倒吊着,斧刃深深嵌入了他的胸膛。他双目圆睁,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脸上凝固着愤怒、不甘和深深的困惑。他的血,顺着斧柄,一滴一滴,渗入树下那片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土地。
柳红袖…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昨夜那抹惊心动魄的红,只是血与火交织出的幻影。只有她站立过的地方,散落着一些金黄色的黍粒,在泥泞和血污中,被雨水冲刷得格外醒目,每一粒都像一只充满嘲讽的眼睛。
李长天挣扎着坐起身,抓起一把混合着冰冷雨水、粘稠血液和白色砒霜粉末的泥土,狠狠地塞进嘴里!苦涩、腥咸、剧毒的灼烧感瞬间充斥口腔,直冲头顶!他用力咀嚼着,吞咽着,仿佛要将这所有的背叛、失败、痛苦和仇恨,连同这片浸透鲜血的土地,一起吞入腹中!
他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越过尸山血海,望向远方。
在李家村的方向,在那片昨夜被铁蹄蹂躏过的血色麦田里,几株侥幸未被完全摧毁的麦子,在晨风中,倔强地挺立着它们稚嫩的青穗。那柔弱的、带着伤痕的绿色,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微微摇曳,像极了父亲坟头那株在贫瘠土地上依然顽强生长的狗尾草。
希望,如同那麦穗上的露珠,微小,脆弱,却闪烁着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