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六日夜,月明星稀,万里无云,借着皎洁的月光,西凉众骑一口气跑了近乎一个半时辰,才停下来歇息。
时值深秋,秋风萧瑟,让每个疾驰的骑兵都被吹的脸色发白,豫州虽比兖州、冀州、幽州暖和一点,可随着北方的寒流南下,昼夜温差开始变得越来越大。
这时就有人耐不住寒冷,想要生火取暖,却被徐荣一脚给踹翻在地,并踩灭了刚刚升起的火苗。
“给老子忍着,谁让你们生火的?!啊!”
“不就是进京享受了几天,这点寒冷也开始耐不住了,你们还是曾经的边军精锐么?”
“人家燕云铁骑于风雪之夜奔袭千里,屠灭了乌桓两部,这是何等可怕的对手,你们竟然如此懈怠,就不怕火光将人引来?”
“传我命令,敢生火取暖者,杀无赦。”
“就给老子在这荒野之中坐着,风再大,再冷,也不准点火,听到没有。”
看着不近人情的徐荣,诸将俱皆沉默,曾经威武无敌,纵横睥睨的西凉铁骑,在与北宫伯玉、韩遂、边章等羌蛮的战斗中厮杀的非常惨烈,可以说是损失惨重,精锐尽失。
外人不知道,他们又如何不知道,如今军中就是个空架子,剩下的这些人马之中,除去主公董卓握着的那数千精锐老卒能打硬仗,他们带着的这些新兵,真称不上强军。
原本要是在边境磨炼数年,这些人未必不能完成蜕变,可坏就坏在进了洛阳。
凡事有利就有弊,苦寒之地呆惯了的众人,到中原这花花世界,到汇聚了百年国运,人杰地灵的洛阳,又怎能忍得住心中的贪婪,不去掠夺财富,享受美食,美酒,美人。
别说徐荣拦不住,就是他们的主公董卓也拦不住,从小兵,到华雄、郭汜等校尉,每个人都在贪婪的享受着胜利的果实,肆意凌虐着那些如同鸡鸭牛羊一般的百姓。
如此的军队,在酒色财气的腐蚀下,堕落之快,远远超乎董卓,以及诸将的想象,他们发觉不对想要阻止时,军纪之败坏,却已不可逆转。
多番整顿,砍了很多人头,也能威慑一时。没过多久,就又有人故态复萌,悄悄跑出去杀人放火,淫人妻女,放肆的释放心中的兽欲与暴虐。
这样的军队,不管带的数量再多,也让身为主将徐荣没有一点安全感。
原本想趁着有流民的拖累,袭击一下刘备。
可到了以后才发现,刘备、张飞早早的就躲进了城里,谯县聚集的那近乎上万流民,应该是没有带过来的。
徐荣原本打算派人前去取那些流民,逼着他们过来攻城,消耗城内的防守物资,也能顺便戳破刘备假仁假义的名声。
可这个计划来不及实施,就被狗贼贾诩给破坏了。
对这个毒计频出的毒士,徐荣真是恨得牙痒痒,恨不能生啖其肉。
就是因为他的背叛,让原本稳如泰山的局势变得摇摇欲坠,荀爽与陈纪没有征召到不说,还让这两人将自家主公与所有西凉兵钉在了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最让徐荣感到忧心的不是刘备,反而是那一篇看似轻飘飘的文章。
那是在否定天子刘协的正统性,否定自家相国权力来源的合法性。
如今天下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聚集在了废帝刘辩身上,这个不久前变得毫无用处的王爷,竟又开始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自家废长立幼,废嫡立庶,天下人原本就不信服。
可这话没人敢冒着被夷灭三族,死全家风险去说,偏偏这两位当世大儒,在刘大耳的保护下就给说了,顺带把西凉铁骑与猪狗禽兽划为一类,遭受着所有人唾弃。
徐荣都不用想,如今不止整个中原的百姓在骂他们,家乡的父老乡亲也会因他们而蒙羞,日后还有何脸面再回家。
贾诩这混账玩意儿,为一己之私,坑害了数万西凉铁骑,置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更是不念旧情,反手就设下这等连环杀计,让此次的袭杀刘备成了笑话不说,还随时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不怪徐荣以及西凉诸将害怕,他们听说刘备最初只带了五百骑精锐,就敢屠人家乌桓部落,并平了朝堂束手无策的巨寇张纯,无有一人漏网,那些贼寇皆数被坑杀在石门之前,至今那里的血迹仍然未干。
后又如疯子一般,跑去打那些内附的乌桓与鲜卑诸胡的脸,把人头京观就立在人家族地附近,开始挨个点名收保护费,说是这些部落长期占有大汉土地的租赋。
更让人震惊的是,他还蛮不讲理的把被屠灭三族的女人和小孩高价强卖给这些部落,不要都不行。
通过一番巧取豪夺,据说回程之时,拉了数以万计的各种牛羊马群,震撼了整个天下。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冬天很冷,因为刘备的这番举动冻死了很多胡人。
许多内附的胡人部落都因此损失惨重,变得一蹶不振。之后迅速地逃离了辽东,出了大汉边境,重新去依附他们的单于了。
这也导致了边境风云再起,在他们来豫州收拾刘备之时,幽州那里也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搏杀。
中平六年十月初一,乌桓单于亲率三万铁骑,马踏幽州。
朝廷已经紧急派皇甫嵩带了三千铁骑,两万步卒前去支援。
就在徐荣想着刘备出山以来的一场场战斗之时,小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休息好的西凉兵马再次纵马疾驰,朝着许县的方向赶去。
众骑兵整整跑了一夜,待得天再次开始亮起来,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才再次停下了脚步。
“距离许县还有多远,前方的斥候回来没有?”
面对徐荣的问询,立马就有负责管理哨骑的曲候上前答道。
“启禀将军,前方有一处山谷,谷道宽约莫一丈,长约十丈有余,两侧密林丛生,我们已经上坡搜寻过,并未任何伏兵,只有一堆堆码好的麻袋,里面似乎是精磨过的麦粉,似乎是山匪藏在坡上的粮食。”
“或许是发生了什么争夺,谷道里有许多破车,上面也是研磨过的麦粉,地上散落的也到处都是。”
徐荣眉头一皱,“麦粉?还是脱壳精磨过的?你确定没有人在两侧埋伏?”
这位皮肤黝黑的军候拱手答道,“小人确定没有人埋伏,只要过了这个谷道,再跑四五个时辰,就能到许县了,这一路一马平川,是藏不了人的。”
“只有这处山谷能藏人,我们的人一直在上面的重要隘口站着,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
徐荣听完略作思索,抬头看了一眼即将大亮的天空道,“再派三百人上去搜山,确定无人后再通过此谷。”
“另派百骑先行,现在就通过谷道,去另外一边守着,一旦发现任何敌情,速速发响箭示警。”
“唯。”军候俯身下拜,随后就去执行命令了。
华雄、吕布等将觉得徐荣小心过头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他们还是懂的。而是此刻众将已如惊弓之鸟,由不得他们不谨慎小心。
就在西凉兵马开始搜山检谷之时,距离此处山谷十里外的关羽,正听着己方斥候的禀报。
“二哥,大哥那给得信儿果然准确,鱼儿上钩了,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动手。”
关羽外头看了看天,笑着说道,“不急,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大哥来信里说过,徐荣这人性格谨慎,得让他过点人过来,才能将大军压上,从而迅速通过那处狭长的山谷。”
“况且以我猜测,此刻大哥就吊在徐荣大军的后面,只要逼一逼,那些人会自动跳入陷阱的,我等只要将燃烧着的,浸满了火油的布条用火箭射进去,就会坑杀这支大军。”
“对了,引火的松脂等物准备好没,别辜负了公输先生的手艺,到时抛上去点不燃山谷,你我没法交代。”
这个名为侯成的斥候咧嘴一笑,“放心,现在可是干燥的秋天,遍地都是干枯的树叶和树枝,我们用浸润了火油的棉布把那些易燃的物事都包着呢,这等火油弹一落地就会散开,很快就能点燃山谷。”
“到时沾着撒了满山的麦粉,会把他们炸得粉身碎骨。”
关羽听完点了点头,见新加入的太史慈、臧霸等人一头雾水,就叹了口气道。
“等会别离太近了,这是天罚之力,我等肉体凡胎,是经不住那般摧残的。”
“此法有伤天和,你们事后也要保密,让手下的人三缄其口,不准传出去,否则军法从事,立斩不赦。”
“还有,西凉铁骑的覆灭,是上天降下雷罚,天火灭了他们的,与我们关系不大,这点诸位要时刻谨记。”
看到关羽越说越玄乎,太史慈与臧霸等人心中充满了好奇,只有负责此事,并见过麦粉爆炸威力的赵云,面上露出了不忍之色,最终化作了一声无言的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