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五月,中天明月宛如银盘,将清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袁府庭院。
朱漆围栏上,蔷薇花疯了似的肆意攀援,粉白的花瓣在月光轻抚下,好似披上一层薄霜。
微风拂过,花枝摇曳,簌簌声响彻庭院。东隅的芭蕉叶大如蒲扇,在青砖上投下斑驳的墨色影子,偶尔有流萤从叶底轻盈飞起,绿焰般划破静谧的夜,惊落叶尖积攒的露水,滴答声在空旷的庭院里久久回荡。
祠堂之内,烛火明灭不定,祖宗牌位在昏黄的光影中若隐若现。清洛与清悦并排跪在蒲团上,面壁思过。清洛身姿挺拔,眉眼间透着一股倔强,清悦则缩着身子,时不时偷偷抹泪。二人眼眶泛红,泪光在烛火下闪烁,似是在这冰冷的灵堂里相互寻找依靠。
“姐姐,”清悦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凑近清洛,“你说咱们这次……不会有大事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安地绞着衣角。
清洛抬眸,看向满脸伤痕的清悦,心疼不已,伸手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水,强装镇定道:“别怕,天塌下来,有姐姐顶着。”话虽如此,清洛心中却如坠冰窖。
今日她们得罪的,皆是皇亲贵胄。安王、贤王乃当今圣上的手足,韦卿茹更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其余人等也非等闲之辈。一想到这,清洛满心懊悔,自己的冲动,恐怕给洛府带来了灾难。母亲身体才刚有起色,若是知晓此事,该多伤心啊!
“姐姐,我疼。”清悦轻轻抽泣着,伸手抚摸着胳膊上的淤青,小脸皱成一团,“早知道那帮人如此心狠手辣,我就离他们远远的。表面上一个个美丽大方,没想到都是披着羊皮的恶狼!”
清洛心疼地将清悦揽入怀中,指尖轻柔地梳理着她凌乱的发丝,温声道:“等父亲消了气,咱们就能回去了。到时候,姐姐给你好好上药。”
灵堂烛火明明暗暗,似随时都会熄灭,四周萦绕着刺鼻的檀香味。清悦紧紧咬着下唇,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如决堤之水般滚落下来,打湿了胸前衣衫。
她抽抽噎噎,肩膀微微颤抖,带着无尽自责道:“都怪我,若我早些将杏子让与卓阳,姐姐也不会为我卷入这纷争,平白遭这许多罪。”话落,她像只受伤的小鹿,将发烫的脸深深埋进清洛怀中,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清洛秀眉紧蹙,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毅。她紧紧抱住清悦,好似要用自己的身躯为妹妹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烛光洒在清洛脸上,勾勒出她线条分明的侧脸,坚毅又温柔。“悦儿,”清洛声音清脆却有力,“这绝非你的过错。卓阳先是抢夺你的东西,又出手伤人,本就不对,往后,若再有这般恶人欺负你,我定不会轻饶,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窗外,一阵风呼啸,吹得窗棂“嘎吱”作响,仿佛在为姐妹俩的遭遇鸣不平。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灵堂愈发昏暗,给这场变故添了几分沉重。
清洛用手依旧一下一下轻拍着清悦颤抖的肩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悦儿别怕,有姐姐在。”然而她低垂的眉眼间,恐惧和懊悔如潮水般翻涌。
清悦抽抽噎噎的哭声渐缓,终于在她怀里沉沉睡去。清洛紧绷的神经却丝毫未松,目光越过清悦的发顶,望向供桌上摇曳的烛火。摇曳的烛苗仿佛幻化成太子李贤盛怒的面容,她的手指骤然收紧,在清悦的衣襟上攥出褶皱。
若太子知晓,自己竟公然羞辱的太子妃韦卿茹,必定雷霆震怒。清洛喉间涌上一股酸涩,像吞了带刺的苦艾,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吱呀——”穿堂风猛地推开半扇门,祠堂内的烛火瞬间明灭不定,祖宗牌位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愈发阴森。清洛打了个寒噤,慌忙伸手掩住清悦的耳朵,目光警惕地扫向门外,仿佛下一秒就会闯进太子的侍卫。
她满心懊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蔓延。这件事一旦传开,袁府必将成为京城权贵的笑柄。那些平日里对袁府虎视眈眈的人,定会趁机落井下石。想到此处,清洛的心沉入了冰窖,面上却依旧强装镇定,轻轻为清悦掖好滑落的衣襟。
窗外,乌云翻滚着吞噬了最后一丝月光,天地间陷入一片死寂。
清洛抱紧清悦,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即将到来的风暴。她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前方等待的是什么,自己都要拼尽全力护清悦周全,护袁府周全 。
就在这时,灵堂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清洛与清悦身形一僵,抬眸望去,只见母亲李义珍在嬷嬷的搀扶下,快步走了进来。二人眼眶瞬间泛红,如乳燕归巢般扑向母亲。
李义珍心疼地将两个女儿拥入怀中,目光扫过她们身上的伤口,眉头紧皱,嗔怪道:“你父亲也真是糊涂,只许别人欺负我的女儿,就不许还手?”
“母亲,”清悦抽抽噎噎地说道,“快跟父亲说说,让我们别跪了,我的腿都快疼得没知觉了。”
李义珍轻轻拍了拍清悦的背,示意嬷嬷将药箱拿来。她小心翼翼地为姐妹俩涂抹药膏,动作轻柔,满是心疼:“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可这件事牵扯甚广。我问过玉珠和玉芝,今日之事,你们也有做得不妥的地方。”
清洛闻言,头垂得更低,心中自责不已,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清悦却心有不甘,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辩驳道:“若不是姐姐救我,我今日恐怕性命不保。母亲,您怎么能帮着外人说话?”
“清悦,住口!”清洛急忙喝止,声音微微发颤,“是我冲动行事,连累了家人。若他们要找麻烦,冲我一人来便是。”
李义珍看着懂事的清洛,眼眶微微湿润,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洛儿,母亲怎么舍得让你独自承担这一切?你父亲已经去你舅舅家了,但愿能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往后,你们切不可再如此冲动。”
“母亲,我们知道错了。”清洛与清悦异口同声地说道,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李义珍叹了口气,目光满是不舍:“今晚,你们父亲怕是不会轻易原谅你们,只能在这祠堂委屈一晚了。”说罢,她在嬷嬷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灵堂。
祠堂的门缓缓合上,烛火依旧明灭不定。清洛与清悦相互依偎,在这清冷的灵堂里,静静等待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