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没什么,我已经好多了,只是身上还没什么力气,不愿出去走动。”
南偲九的手停在半空中,表情一僵。
她刚刚,是在躲开自己,不让自己碰那件斗篷。
莫非是自己的错觉,为何刚刚有一瞬,她觉得浠凡的眼神之中,夹杂着一丝厌恶。
“都怪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打着姑娘了。”
王浠凡将斗篷卷起,放置一旁,手上的动作十分轻柔。
“我刚还在想季无言的事情,一时就想出了神,不知道季小姐如今怎样了,可已经如昨日商量的那般。”
南偲九的手被女子拉起,三人一同坐了下来。
“小浠姐姐,我同你说,你肯定猜不到,季老不愿写下手书,昨夜到了城主府之后······”
南偲九目光始终在王浠凡的面上,见她专心致志地听着林林说话,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手上,从寒凉慢慢暖了起来。
刚才的猜疑一闪而过,南偲九覆手在王浠凡的手上,仔细地揉搓着。
“没想到季老最后竟暴毙而亡。”王浠凡感叹道,“若不是那样的身世困住了他,他或许不会如此。”
“小浠姐姐,虽然我也觉得南大哥说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有些道理,但是我觉得困住季老的不是他的身世。”
“而是他自己。”
孟晚林饮下一口热茶,若有所思道。
“以前我也与你想的一样,他们曾经历过苦难,受到过旁人的白眼,遭受这世间的不公,或许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还报予旁人,还报予这个世间。”
“但是认知了南姐姐之后,我才渐渐明白,身世过往绝不是一个人行恶的因由,他们不是没有选择,而他们选择了将自己所遭受的一切,施加到旁人的身上。”
“一个人的心性如何,本就与这些无关,为恶者眼中自是看不到这些。我想若季老不是私生子,他不见得就不会如此,为了排除异己,他依旧会对季小姐下手。”
南偲九愣了一瞬,眉眼弯起满是笑意。
“林林,你好像长大了。”
这一世的林林,终于会直面这些问题,而不是如上一世一般,一昧的认为所有人的本性都是良善的,也正是因为那样才会错信了孟青松。
王浠凡低着头,一手在桌底暗自揉搓着衣角。
“你会这么想,也许是因为你不曾经历过这些。”
“当一个人没有经历过他人之难,也怎知一个人被逼入绝境之中,当真有的选择。”
“有的时候,不容的你去选择什么,你只能选择接受。”
“去接受命运的不公,去任由他人的摆布,只要能够活下去,强颜欢笑或是佯装顺从,这都不重要。”
“在生命的面前,尊严、信念、原则······甚至是。”
甚至是良知。
王浠凡心里默念着。
“这些,这些都不重要。”
孟晚林拿起一块糕点,放在王浠凡的手心里,笑得十分灿烂。
“可小浠姐姐,你就没有啊。”
“你没有像他们那样,不是么。”
“是啊,浠凡,林林说的不错。”南偲九目光投向窗外,“在冀州城内,尽管那些流民争抢着粮食,在街边行乞,甚至不惜出卖自身去换取温饱。但是仍旧有人不曾放弃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妻子,家中的老人。”
“也许这世间有许许多多的悲剧,但是仍旧有人愿意去做,为他人撑伞的那个人。”
王浠凡攥紧手指,关节处微微泛白,眸光暗了下去。
可她再也没有那个,能为她撑伞的人了。
城主府内,季云初跪在祠堂内,周围坐着城中的耆老,示意着左右的侍卫用戒尺行刑。
“少···少城主,此举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是我犹豫再三,才会害的季爷爷暴毙身亡,如今季无言是为了救季爷爷才会错手杀人,我难逃其咎。”
“理当实施家法!”
“动手!”
“少城主,得罪了!”
侍卫手中的戒尺高高落下,一只手快速地挡在了季云初的背上。
“父亲。”季云初怔在原地,眼角微红。
季长礼扶起跪在地上的季云初,接过侍卫手中的戒尺,“啪”地一声折成了两半。
“这······这,季城主此举恐是不妥。”
“是啊,季老深夜登门求助,季云初却不问不理,任由其回府送死,实属不孝!季城主怎能如此包庇!”
“是啊,季城主不可啊!”
季长礼抬眼平淡地望着祠堂内,放在最边上的新牌位,冷冷开口。
“诸位不必再言,叔父昨夜登门,我自是知晓。云初心善不愿舍弃这祖孙之情,准备了银票为叔父避祸,是叔父自己不愿接受这才离去!”
“这等事情怎能怪罪在云初的头上!”
“季城主怕是不知晓你这个好女儿,暗自里做的事情吧。”
一旁的老者缓缓开口。
“我们已经季无言问过话,昨夜分明是你女儿借机想让季老自除族谱,季老才会气愤离去!”
季长礼冷哼一声,接下来的几句话,竟让在座的耆老们哑口无言。
“试问耆老们,各位叔伯们,云初这样做有何错!”
“叔父一向骄纵季无言,才会致使其染上赌瘾,一而再再而三的败坏家产。他自己同人做局却反遭蒙骗,这不是咎由自取是什么!”
“他自己惹火上身累及家人,本就是他的错,如今你们却一个个向着他季无言说话,这是什么道理!”
“叔父分明就是被这个曾外孙活活气死的,与云初有何干系!”
“怕是时间过得太久了,几位叔伯们早就忘记了,我祖父死之前同你们说过的话!我这位叔父不过是我父亲心善,才接回的季府,如今父亲身故,你们便都忘记了祖父的临终遗言!”
“祖父曾说过,叔父乃是外室所生,名不正言不顺,且那外室心思歹毒所养之子万不可入府!若他日此子做出有损季家之事,便可从族谱之中除名,至死不得入宗祠!”
“叔伯们既然忘记了,我便在此提醒诸位一句,他的牌位能不能在此处待着,还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