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临时分，秦风拎着公文包跨进农家小院，青砖缝里钻出的狗尾巴草扫过裤脚。沈明昊正蹲在石槽边挑拣莲藕，藏青色poLo衫后襟沾着几点泥星子，听见脚步声扭头笑道：“秦书记踩着饭点儿来，闻见赵大娘的柴火灶香了吧？”
“沈总这是要改行当厨子？”秦风把公文包搁在竹椅上，顺手接过秋雨燕递来的凉茶。玻璃杯外壁凝着水珠，几片薄荷叶浮在琥珀色的绞股蓝茶汤里。
秋雨燕卷着衬衫袖口坐在藤编圆凳上，面前摊开本泛黄的《青河县志》，“沈总非说这院子风水好，您看这县志记载，光绪年间出过位治水同知。”
“怪不得院里这口井水甜。”沈明昊甩着手上的水珠走过来，紫砂壶嘴冒出袅袅热气，“尝尝我带的凤凰单枞，今年头茬春茶。”
秦风抿了口茶汤，眉毛微挑：“好茶！不过咱们羊镇人喝惯绞股蓝，下回请沈总尝尝后山野茶。”他指指屋檐下垂挂的竹匾，里头晒着蜷曲的墨绿色叶片。
服务员端着木托盘过来上菜，荷叶包着的蒸鸡泛着油光，清炒藕带白嫩如玉，凉拌马齿苋点缀着红椒丝。秋雨燕夹起根藕带咬得脆响：“要是做成真空包装，能进我们超市生鲜柜。”
“所以想请秋总参谋参谋。”沈明昊展开张手绘草图铺在桌角，铅笔线条勾勒出连绵坡地，“酒店计划设个本地农产品展销区，您看这位置留了二百平。”
秦风掏出口袋里的老花镜，指尖顺着河道虚线划过：“防洪评估要提前做，去年这段堤坝出过管涌。”眼镜腿在图纸投下细长阴影，“刘副镇长正带着水利站复核数据。”
“您提醒得对。”沈明昊从公文包抽出文件夹，“这是省设计院出的防洪预案，泄洪渠比标准拓宽半米。”纸页间夹着簇干稻穗，金灿灿的谷粒掉在秋雨燕手边。
秋雨燕捡起稻穗对着夕阳端详：“采摘园打算种什么？我们超市的有机大米销量涨了三成。”
“正想请教秦书记。”沈明昊拎起茶壶续水，“农技站推荐旱稻新品种，亩产比常规品种高两百斤。”
秦风摘了眼镜揉揉鼻梁：“马家沟试种过那品种，抗倒伏性强。”他蘸着茶水在桌面画等高线，“但坡地超过十五度得做梯田，施工成本要核算进去。”
暮色渐浓，服务员点亮廊下的仿古灯笼。沈明昊从草稿本撕下张纸，钢笔字迹遒劲有力：“我想拿20%股份出来，10%给村集体分红，10%给战略伙伴。”墨水在宣纸上洇开小片蓝晕。
秋雨燕接过意向书，手机屏光映着文件页眉：“天美可以认购5%，剩下5%留给物流企业做冷链配套。”她指尖划过表格里的数字，“不过给村民这10%，是年年分现钱还是折算成消费券？”
“参照省里农旅融合试点政策，直接发现金分红。”沈明昊掏出计算器按得噼啪响，“每户折合两亩地年租金，您看这数合适吗？”液晶屏跳出绿色数字：2436元。
秦风摸出手机翻通讯录：“这事要开村民代表大会，我让刘副镇长准备表决材料。”通话键按下前又补了句，“得把土地流转费单列，别混在分红里。”
“秋总提醒得对。”沈明昊在补充条款栏添字，“采摘园用工优先招本地人，工资按县里标准上浮20%。”钢笔尖在“优先”二字下画出波浪线。
晚风掠过稻田送来蛙鸣，服务员端着冰镇绿豆汤过来。白瓷碗里浮着枸杞，秋雨燕舀起一勺笑道：“镇办冷饮厂试生产的产品？甜度把控得不错。”
“赵金花带着妇女小组调试了半个月配方。”秦风碗底沉着几颗去核红枣，“她们还想开发绞股蓝凉茶，沈总给参谋参谋包装设计？”
沈明昊摸出平板电脑划拉图片：“您看这种可降解材料，印上羊镇山水画。”屏幕里的竹纤维包装盒旋转展示，“要是批量订购，成本能压到塑料盒的八成。”
秋雨燕凑近细看：“天美可以铺货到全省门店，不过质检报告要提前备齐。”她手机突然震动，超市值班经理发来实时销售数据，“您看这周土鸡蛋销量又涨了。”
“所以酒店想设个温泉煮蛋体验区。”沈明昊点开施工图，“用竹篮装着浸在泉眼里，计时器都是木头刻的。”
秦风扶了扶滑落的老花镜：“得培训批解说员，妇联正好在组织家政班。”他翻出手机相册，“上周结业考核，王家媳妇讲解养生粥做法拿了第一。”
“要说这藕带保鲜，还得解决冷链运输。”秋雨燕用筷子尖挑起根半透明的藕带，“我们超市上个月试销的真空包装，顾客反映口感偏绵。”
沈明昊掏出笔记本记了两笔：“秋总给指条明路？”
“秦书记上次带我们参观的镇办冷库，”秋雨燕转头看向正啃鸡翅的秦风，“要是能扩容到两百吨，天美可以签包销协议。”
秦风放下骨头擦了擦手：“冷库二期扩建报告在县发改局搁了俩月，我明天催催老周。”他忽然笑起来，“上回刘副镇长去催批文，把人家办公室热水壶都烧干了三回。”
沈明昊会意地接话：“我让集团驻县办送台饮水机过去，就当支持基层工作。”
“可别！”秦风抓起茶壶给他续水，“你送个血压仪还行，老刘最近体检查出来血脂高。”三人都笑起来，惊飞了竹篱上的麻雀。
秋雨燕翻着意向书突然抬头：“采摘园打算种蓝莓吗？现在超市精品果区空着个展位。”
“蓝莓苗成本太高。”沈明昊在图纸上画了个圈，“农技站推荐种耐储存的贝贝南瓜，您看这品种...”
“南瓜好！”秦风拍了下桌子，震得茶盏叮当响，“马家沟老赵种的奶油南瓜，去年在县农展会上卖脱销了。”他摸出手机翻照片，“就这个金灿灿的品种，秋总看看品相？”
秋雨燕凑近屏幕点头：“要是能稳定供应，天美可以做礼盒装。”她忽然想起什么，“妇联组织的家政班快结业了，沈总需要服务员随时要人。”
“正想跟您二位商量呢。”沈明昊从文件袋抽出培训清单，“这是集团拟的考核标准，麻烦秦书记让劳动所把把关。”
秦风戴上老花镜逐条细看：“'托盘行走'这条改改，咱农村姑娘挑担子比端盘子稳当。”他在纸上画了个叉，“改成'农具收纳'更实用。”
沈明昊忙用红笔标注：“还是秦书记了解乡亲们。”他指着薪酬表解释，“基础工资定在两千八，加上全勤奖能到三千五。”
“够在县城付个首付了。”秋雨燕心算着数字，“我们超市理货员现在拿四千二，沈总这待遇要留得住人呐。”
“秋总给透个底？”沈明昊笑着往前倾身，“别把我培训好的苗子都挖走喽。”
秦风打趣道：“你俩当着我面抢劳动力，当心我收人才中介费。”他摸出颗山核桃捏得咯嘣响，“镇里打算办个劳务集市，到时候你们摆摊招人去。”
暮色渐浓时，沈明昊掏出手电筒照向院角的竹丛：“差点忘了大事！”他小跑着拎回个陶罐，“这是用温泉水发的豆芽，秦书记带回去给食堂尝尝。”
秋雨燕挑起根豆芽对着灯光：“芽茎透亮无杂根，能当检测样本了。”她转头提醒秦风，“下周省农科院专家来考察，正好拿这个当汇报材料。”
“说到专家接待，”秦风从包里抽出张请柬，“县里让我牵头编《农谚集》，沈总给赞助点印刷费？”
“您这话见外了！”沈明昊抓过请柬塞进文件夹，“集团文化墙正缺乡土素材，我派个拍摄组跟您下村采风。”
蟋蟀声从墙角传来，秋雨燕收拾文件起身：“赵婶子让我捎句话，她家新腌的辣椒酱...”
“可别！”秦风摆手笑道，“上回试吃辣得刘副镇长挂了三天盐水，现在医务室还存着半箱消炎药。”
三人在蛙鸣中走向停车场，沈明昊忽然驻足：“差点忘了关键事！”他掏出个牛皮纸袋，“温泉水质检测报告出来了，锶含量是普通温泉的三倍。”
秦风就着路灯眯眼细看：“这个'锶'字怎么写来着？明天得让宣传办写进招商手册。”
“竖心旁加个思字。”秋雨燕用脚尖在沙地上划出字痕，“抗癌防骨质疏松，城里养生客最吃这套。”
沈明昊发动车子降下车窗：“等试营业了，请二位来体验石板温泉炕，赵木匠带着徒弟打的新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