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因为兵败幽州,罗艺和其弟罗寿不得不辗转来到长安投奔李渊。
李渊虽然不用他,但本着千金买马骨的精神,将他恩养在了长安,以郡王之礼待之,言必称吾弟彦超。
哪怕是李渊开国称帝之后,依旧承认隋哀帝杨侑封给罗艺的燕郡王爵位,使他成为了大唐唯二的异姓王。
而李渊厚待罗艺的举动赢得了不少人的交口称颂,认为他有长者之风,使他因杀李密和刘文静而败坏的风评因此扭转了不少。
罗艺自己也知道李渊善待他只是为了收买人心,因此不仅没有恃宠而骄,行事反而越发低调,平日里跟弟弟罗寿深居简出,从不去结交京城权贵和朝中官员,每日只在李渊赏赐给他的府邸中钓鱼为乐。
似乎是因为见罗艺的家眷都不在长安,李渊还贴心赏赐给他不少年轻貌美的侍女,以解他的相思之苦。
罗艺也没有辜负李渊的一番好意,很快就让其中一名侍女怀上了身孕,怀胎十月之后生下了一子,取名罗松。
虽说又喜添了一个幼子,可罗艺的生活却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每日在府中钓鱼为乐,钓上来的鱼就送去后厨炖汤给罗松母子补补身子,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当年称霸幽州的枭雄影子。
可他想与世无争,李渊却偏偏派宦官上了门,要他立即进宫面圣。
待宦官离开之后,陪着他钓鱼的弟弟罗寿忍不住一脸担忧问道:
“大哥,陛下无缘无故为何要突然宣你进宫面圣,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罗艺不紧不慢收起鱼竿,淡淡说了一句:
“二弟不必多心,出不了什么事。”
“可是大哥,我听说……”
罗寿说到这里,便刻意压低了声音,眼睛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才继续往下说道:
“……我听说这次杀入关中的隋军将领中有成儿。”
罗艺收鱼竿的动作不由一顿。
随后,他看着弟弟罗寿,沉声追问道:
“你确定这些隋军将领中有成儿?”
罗寿眼中闪烁着不确定,语气迟疑道:
“我也不太确定,只是听到外面流传着一些风言风语,说秦昇此次率军攻入关中,两名先锋大将就是裴行俨和成儿。”
说到这里,罗寿忍不住低声抱怨道:
“这个秦昇也太不是个东西了,明明知道大哥你如今人在长安,放着那么多大将不带,非要带成儿来攻打关中,就不怕你们父子自相残杀吗?”
罗艺沉吟了许久,才长长叹出一口气道:
“或许你还真错怪秦昇了,以我对成儿的了解,很可能是他自己主动请缨跟着秦昇来关中的。”
“啊?这又是为什么呀?”
罗寿一时很是不解,显然是想不明白自己侄儿为什么要这么做。
罗艺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成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还不了解他的为人吗?
他之前一直待在我身边,现在跟我分别快有两年时间了,自然很想再见我一面。
我如今人在长安,他只要跟着秦昇杀入关中,说不定就有机会跟我见上一面呢!”
罗寿听完一时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道:
“可他如今与大哥你各为其主,要相见也只能在战场上相见了,难道他还真想跟大哥你自相残杀不成?”
“成儿当然不会跟我这个父亲自相残杀!”
罗艺轻轻摇了摇头,随后目光看向北面太极宫的方向,语气悠悠:
“但显然有人希望我跟成儿父子相残!”
……
“臣罗艺,参见陛下!”
太极宫内,罗艺被一名宦官领进了御书房,一进门便对着李渊躬身行礼,语气甚是恭敬。
李渊连忙上前扶起罗艺,口中不住道:
“彦超不必如此多礼,你与朕虽名为君臣,但朕一直视你为弟。”
“臣何德何能,敢得陛下如此厚待。”
罗艺一时眼眶发红,一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模样。
随后,李渊又跟罗艺寒暄了几句,才长长叹一口气,将话头引到了正题上:
“唉,如今我大唐精兵皆征战在外,敌军趁机肆虐关中,满朝文武却无人能为朕分忧,为朕击退这伙敌军,朕着实是忧心如焚呀。”
罗艺闻言心中不由一阵冷笑。
虽说如今十几万唐军在河东征战不假,可长安城中并非没有大将可用,段志玄、长孙顺德、殷开山这些追随李家多年的宿将都在,可李渊却偏偏跟自己一个降将说这些,用意不言自明。
可他虽然知道李渊打的什么主意,却只能慷慨道:
“臣自从入长安以来,一直深得陛下厚待,臣自觉受之有愧,一直想找机会回报陛下的厚恩。
如今敌军肆虐关中,正是臣杀敌立功,回报陛下大恩之时,若是陛下不嫌臣老迈,臣愿率一支精兵出城拒敌,将这些敌军逐出关中,还关中百姓一个安宁。”
李渊闻言不由一阵大喜,语气很是欣慰道:
“彦超,朕果然没有看错呀!”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迟疑道:
“只是朕听到一些消息,说令郎罗成似乎就在这些隋军之中。”
说话间,李渊一双眼睛一直有意无意看向罗艺的双眼,似乎想从中看出罗艺内心真正的想法。
可没想到一听李渊提到儿子罗成,罗艺面上就不由涌起一抹怒容,但在李渊面前还是极力克制道:
“秦昇夺我基业,可这个逆子却为了活命不惜为仇人效命,我罗艺没有这种卖父求荣的儿子。”
当初罗艺只身一人来到长安,李渊见他没带一个家眷,本来心有疑虑。
可罗艺对此的解释是因为儿子罗成无能,致使蓟城落入了秦昇之手,罗成自己也成了秦昇的阶下囚。
而罗成因为贪生怕死,不惜背叛他这个父亲投靠了秦昇,为了取得秦昇的信任还将家人安置在蓟城做人质。
罗艺自己则众叛亲离,无奈只能带着十几名亲兵去了长安,好在不久之后弟弟罗寿也跑了长安投奔他,兄弟俩总算是在长安聚首了。
此时见罗艺如此愤怒,李渊只得宽慰和开解他道:
“彦超何必如此呢,父子哪有隔夜仇,说不定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
可罗艺却依旧一副是怒意难消的模样,连连摇头道:
“无论这个逆子有什么苦衷,臣都绝不会原谅他。”
说到这里,罗艺目光陡然一寒:
“若是真在战场上相见,臣一定手刃逆子!”
见罗艺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李渊心中似乎再无怀疑,随后他又勉励了罗艺几句,便让罗艺回府准备出征事宜了。
“臣告退!”
罗艺也没再多说什么,当即告退而去。
只是他刚一转身,李渊面上的笑容便渐渐消失了。
他当然不指望罗艺率领几千兵马就能击败秦昇的几千铁骑,也不相信罗艺真能狠得下心亲手杀掉自己的长子罗成。
但正如裴寂所说,只要能够利用罗艺与罗成的父子关系,扰乱隋军的军心和部署,在河东的十几万唐军赶回关中之前尽可能争取一些时间,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他不由再一次庆幸自己当初的先见之明。
如果不是他未雨绸缪,让罗艺有了一个小儿子留在长安做人质,他还真不敢让罗艺领兵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