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城。
随着城门缓缓开启,县丞孙伏伽身穿白衣,手捧县令印绶缓步走了出来,面色很是凝重。
在他身后,跟着十几名同样身着白衣的官吏,他们一个个深深低着头,神情很是惴惴不安,显然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他们这些武功县的官吏之所以要大开城门献城投降,是因为早在前一天晚上,县令薛进荣听说隋军即将打到,便趁夜偷偷带着自己妻儿逃离了武功城,致使城中一时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
因为县令跑了,城中又没有驻军,这些官吏聚在一起一合计,知道城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守得住,便索性大开城门献城投降了。
说不定隋军看在他们武功城如此识时务的份上,还能对他们这些官吏和城中的百姓网开一面,不在城中纵兵劫掠,大开杀戒。
此时,他们十几人一路走到秦昇的马前,一齐对着马上的秦昇跪拜。
县丞孙伏伽更是将手中的县令印绶高高举过头顶,垂泪泣声道:
“武功县县丞孙伏伽,愿大开城门归降大隋,恳请看在我等献城有功的份上,饶过全城百姓。”
身后的十几名官吏也跟着一齐哀求道:
“恳请齐国公饶过城中百姓。”
听到这个县丞的名字竟然叫孙伏伽,秦昇眉毛忍不住轻轻扬了扬。
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小县丞,竟然是华夏历史上的第一个状元郎。
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个穿越者的横空出世,历史上的孙伏伽本应该在明年参加武德五年的科举考试,最终名列甲榜第一名,成为科举史上的第一位状元。
只是谁能想到,因为他的存在,褚遂良成了历史上的第一个状元,抢走了本应属于孙伏伽的荣耀。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秦昇看向孙伏伽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悯。
他看着孙伏伽和其身后的十几名官吏一个个都深深拜伏在地,没有一个人敢抬头跟自己对视,很快便猜得到他们心中到底在害怕什么,当即笑了笑道:
“诸位不必担心,虽说如今伪唐窃据关中之地,但朝廷一直还是把关中百姓视作大隋的子民,因此绝不会残害城中任何一名百姓的。”
听到秦昇说隋军不会残害城中百姓,孙伏伽等人不由一阵大喜,当即一齐拜谢秦昇道:
“多谢齐国公!”
随后,秦昇便率大军进驻了武功城。
而这些隋军也如秦昇承诺的那样,不仅对城中百姓秋毫无犯,反而派出一队队人马在城中四处巡逻,捉拿那些趁机作奸犯科之人,赢得城中百姓的交口称赞。
而且隋军进驻武功城没多久,县衙的差役就开始在城中敲锣打鼓四处张贴告示,说隋军今天下午开始大开府库发钱放粮,凡城中百姓,不分男女老幼,只要去府库那里排队,每个人都可以领到一贯钱和十斗米,先到先得,发完即止。
一听有如此好事,这些百姓如何还坐得住,纷纷携老扶幼全家出动跑去府库那里排队领钱领粮去了。
只是有些人去得晚了,当他们赶到府库时,府库外面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眼看不到尾。
这些百姓无奈,只能老老实实排在了队伍的后面,时不时还伸长脖子一个劲儿往前看,想看看前面还有人在排队,更害怕轮到自己之时铜钱和粮食都发完了。
此时,秦昇就在城中一众官吏的簇拥下,站在府库门口饶有兴趣看着这些排队等着领钱领粮的百姓。
县丞孙伏伽站在他旁边,面上是掩藏不住的忧愁。
秦昇瞥见他脸上的愁容,忍不住笑着打趣他道:
“孙县丞是在担心你们武功县事后没办法向你们的朝廷交代吗?”
“非也!”
孙伏伽摇了摇头,随即沉声说道:
“齐国公率大军打来,薛县令却在这时候带着家小弃城而走,致使武功县因群龙无首不得不大开城门投降。
若是朝廷事后真要治罪,也是治薛县令的罪,卑职这个县丞反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既然孙县丞不担心被你们朝廷问罪,为何一直愁容不展呢?”
孙伏伽看了一眼秦昇,见秦昇并不像是在兴师问罪,便叹了一口气,欠身回话道:
“卑职担心的是这些领走铜钱和粮食的百姓,因为如今齐国公发放给他们的都是朝廷的税粮和税钱。
卑职担心的是待齐国公率大军一走,朝廷就会千方百计跟这些百姓索要回他们之前领到的粮食和铜钱,到时候遭罪的还是他们这些百姓。”
“哈哈哈!”
秦昇闻言不由一阵哈哈大笑,语气也跟着多了几分揶揄:
“正所谓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如果李渊敢将这些铜钱和粮食从这些百姓手中抢回去,那就是自绝于黎民百姓,他这个皇帝也要做到头了。”
听秦昇这么说,孙伏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暗暗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可秦昇却看了他一眼,随后忍不住笑着问他道:
“我观孙县丞谈吐不俗,想来也是满腹经纶之人,之前怎么不去参加河北道的春闱,说不定还能高中状元呢!”
“齐国公这是取笑卑职了,卑职既已经在唐朝为官,又怎么可能再去参加河北道的科举呢?”
孙伏伽闻言干笑两声,只当是秦昇在调侃自己。
因为之前秦昇在蓟城的国子学张贴出春闱前十名的考卷之后,这十份考卷很快就引起了天下读书人的竞相抄阅。
孙伏伽也曾有幸看到过这十份考卷,感觉这十人中随便抽出一个才华都在他之上,若是他也去参加了这次春闱,名次很有可能会在十名开外,又怎么可能高中状元呢。
秦昇却依旧看着他,语气别有深意道:
“我也曾经为李渊效力过,我很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恕我直言,以孙县丞的出身,若是继续在伪唐为官,恐怕这辈子都很有出头的机会。
相反,若是你放弃这卑官不做,去河北道参加下一次春闱,只要你能考进前十名,我就让你去做一郡长史。”
孙伏伽怔怔看着秦昇,久久没有说话。
因为秦昇的话无疑说中了他的痛处。
他仕隋之时就是万年县法曹,李渊入主关中之后,他跟着县令一起归降了李渊,被任命为武功县的县丞,在这个位置上一待就待到现在。
无论他怎么努力,却始终看不到任何升迁的希望。
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的仕途也就这样了。
可没想到在他三十几岁的年纪竟然遇上了秦昇,还鼓励他弃官去参加下一次的春闱,承诺只要他能考进前十,便许给他一个好前程。
不知过了多久,孙伏伽似乎下定了某样决心,拱手对着秦昇深深一拜:
“多谢齐国公抬举,卑职……不,草民绝不会让齐国公失望的。”
听到他开始自称草民,秦昇不由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