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力波监测站的红光刺破舱内的幽蓝，林深雪的咖啡杯在金属桌面上震颤着划出半圈褐色轨迹。全息屏上，天鹅座x-1的模拟图像正渗出蛛网状的裂纹，仿佛宇宙的皮肤在无声撕裂。
\"深雪博士，光谱异常加剧。\"助理陈墨的声音带着电子音特有的颤栗，这个总爱把量子力学公式纹在颈后的年轻人，此刻后颈的薛定谔猫正随着冷汗洇开。\"氢原子谱线红移量突破史瓦西半径临界值的17%，而且......\"他突然噤声，指尖在操作台划出三道血痕。
林深雪的瞳孔倒映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后颈的植入芯片传来冰凉的刺痛——那是神经接口在强制同步引力场模型。当她看到事件视界边缘的光线轨迹时，脊椎像被液态氮浇透：本该平行的光线矢量，正在以千万分之一度的夹角微微收拢。
\"不可能......\"她的声音撞上环形舱壁，在三十米高的空间里激起细碎的回声。根据霍金的事件视界面积定理，黑洞边界的光线永远不会趋近，这意味着事件视界面积只会不变或增大。但此刻监测到的异常，正如同有人在欧几里得几何里强行画上曲线。
警报声突然切换成次声波频段，空气里的氧分子开始共振。林深雪抓住扶手稳住身形，看见观察窗外的星空正在诡异地扭曲——不是黑洞本身的引力透镜效应，而是整个天鹅座方向的星图，正在以某种非匀速的方式坍缩。
\"是量子泡沫扰动？\"陈墨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跳动的生物电流纹身，\"不，引力潮汐参数不对......深雪博士，您看事件视界的偏振光！\"
林深雪的目光扫过光谱分析栏，呼吸骤然停滞。事件视界边缘的偏振光偏振度，正在以指数级速度衰减。这个现象只有一个解释：有某种非电磁辐射的物质，正穿过事件视界落入黑洞——而根据广义相对论，任何越过事件视界的物质都无法再传递信息，除了......
\"霍金辐射？\"她脱口而出，但立刻否定。霍金辐射的量子隧穿效应只会导致事件视界面积微量减小，而眼前的数据显示的是......她调出三天前的存档，瞳孔猛地收缩：事件视界的表面积，正在以每天0.03%的速率缩减。
整个监测站突然陷入寂静，仿佛宇宙屏住了呼吸。林深雪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膜上敲出鼓点，后颈的芯片开始发烫，那是中央电脑在请求紧急脑机接口。当她将意识接入数据库的瞬间，千万条计算线程在神经突触间炸开，形成冰蓝色的思维星云。
\"深雪，你必须立刻撤离。\"
熟悉的声音从通讯频道渗出，带着月面基地特有的低频共振。林深雪看着全息投影里那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男人，对方左眼角的疤痕在红光中泛着青灰——那是二十年前木卫二冰层下爆炸留下的纪念。
\"周正行教授，\"她按住太阳穴，阻止即将溢出的数据流，\"您应该知道LIGo-γ监测站的撤离协议。除非事件视界半径突破安全阈值......\"
\"现在的情况比黑洞坍缩更糟。\"周正行的影像突然扭曲，像是被无形的手揉捏的橡皮泥，\"听着，三天前我们在银心方向捕捉到异常引力波动，和你现在监测到的光谱异常频率完全吻合。那不是自然现象，深雪，是人为的。\"
林深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人为制造黑洞事件视界面积缩减？这意味着要违背热力学第二定律，要在时空曲率的禁区里跳舞。她想起上个月在《天体物理学报》读到的激进论文，某个匿名团队声称找到了\"负质量抛射\"的数学解，但所有人都以为那是理论物理学家的疯狂臆想。
\"他们在做黑洞蒸发实验。\"周正行的声音突然沙哑，像是吞咽了碎玻璃，\"用量子隧穿效应定向提取黑洞质量，每公斤黑洞物质的能量输出相当于三颗沙皇炸弹。但他们没算到......深雪，你看见的光线收敛，其实是事件视界在生成次级奇点。\"
全息屏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所有数据栏同时跳出ERRoR代码。林深雪踉跄着扶住操作台，看见观察窗外的星空已经扭曲成螺旋状的光瀑，而天鹅座x-1的位置，正在形成一个直径十公里的暗斑——那不是黑洞应有的形态，更像是空间本身被挖去了一块。
\"陈墨！启动引力弹弓程序！\"她冲向应急操作台，却看见那个年轻助理正对着通讯器低语，颈后的薛定谔猫纹身不知何时变成了骷髅头图案。
\"抱歉，深雪博士。\"陈墨的声音里带着病态的温柔，\"他们说只要拿到您的脑机接口权限，就会放过我的妹妹。\"他举起手中的脉冲枪，枪口的蓝光映出他眼底的血丝，\"其实您早该发现的，三天前的异常物质波动，根本不是自然落入黑洞......是我们送进去的。\"
脉冲光束擦着耳际飞过，在舱壁上熔出拳头大的孔洞。林深雪翻身滚进设备柜，后背撞上低温液氦罐，寒气顺着脊椎爬上后颈。她听见陈墨的脚步声在金属地板上敲出丧钟般的节奏，同时感觉到脑内的芯片正在被暴力破解。
\"别挣扎了，\"陈墨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已经封锁了所有通讯频道，就算你现在把数据传给地球......\"他突然噤声，因为看见林深雪手中多了一枚银色的圆柱体。
\"这是......引力波增幅器？\"他的瞳孔收缩成针尖，\"你疯了吗？在黑洞附近使用这个会引发时空共振！\"
\"你知道为什么事件视界面积不能减小吗？\"林深雪的拇指按在启动键上，液氮从她发梢滴落，在地面凝成细小的冰晶，\"因为黑洞的熵值必须随时间增加，这是宇宙的基本法则。但你们的负质量实验，其实是在制造时空的伤疤。\"
全息屏突然恢复半透明状态，无数数据流如暴雨倾泻。林深雪看见周正行的影像在乱流中时隐时现，老人的白大褂上染着暗红，像是某种生物组织的痕迹。
\"深雪！他们在月面建立了共振装置，想用黑洞蒸发的能量驱动星门......\"周正行的声音被电磁噪音撕裂，\"但次级奇点的引力井已经和地球的引力场形成耦合，再过七小时......\"
地面突然剧烈震颤，观察窗外的暗斑骤然扩大，一道明亮的吸积盘正在形成。林深雪知道，那不是普通的物质落入，而是整个拉格朗日点空间站正在被拖向死亡旋涡。
\"陈墨，你看过黑洞的阴影照片吗？\"她突然开口，趁对方愣神的瞬间按下按钮。银色增幅器发出蜂鸣，舱内的时空曲率开始紊乱，陈墨的身影在扭曲中变成诡异的几何图形。
\"事件视界的边缘，光线永远平行。\"林深雪看着自己的手臂在引力透镜下分裂成三重影像，\"但如果我们能制造足够强的引力波，让时空本身产生褶皱......\"
增幅器的能量读数突破临界值，整个监测站的金属结构发出濒死的哀鸣。林深雪感觉有无数双手在拉扯她的每一个原子，视网膜上浮现出复杂的卡拉比-丘流形图案——那是高维空间在低维的投影。
当林深雪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医疗舱的再生舱里，四周漂浮着淡绿色的修复液。全息屏上跳动着稳定的心电图，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场逼真的噩梦。
\"欢迎回来，深雪博士。\"周正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老人的白大褂干干净净，左眼角的疤痕却泛着新鲜的红肿，\"你用引力波增幅器制造的时空涟漪，刚好抵消了次级奇点的引力耦合。现在天鹅座x-1的事件视界......\"
\"面积在以每秒0.01%的速率增大。\"林深雪打断他，看着自己手臂上未完全愈合的灼伤，\"因为负能量物质的注入被阻止，正常的吸积过程恢复了。但教授，您还没告诉我，月面的共振装置到底是谁在操控。\"
周正行沉默片刻，调出一段加密影像。画面里是个穿着黑色连体服的女人，她摘下面罩的瞬间，林深雪感觉心脏被冰锥刺穿——那是三年前在蟹状星云观测任务中牺牲的搭档，苏晚。
\"量子隧穿效应不仅能传递物质，\"周正行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苏晚的意识数据，可能在三年前就已经通过霍金辐射......\"
警报声再次响起，但这次是柔和的蓝光。林深雪看向监测屏，天鹅座x-1的事件视界边缘，平行的光线矢量正在重新展开，如同宇宙写下的等式终于回归平衡。她想起霍金在《时间简史》里的话：\"上帝不但掷骰子，而且有时把骰子掷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去。\"
但这一次，人类选择自己握住骰子。
林深雪起身走向控制室，后颈的芯片传来新的数据流——那是地球同步轨道发来的紧急会议邀请，参会者名单里，苏晚的名字旁标着鲜红的\"未确认生死\"。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引力波增幅器残骸，指尖触到一枚陌生的芯片，上面刻着一串二进制代码。
当她将芯片接入终端的瞬间，整个控制室的灯光骤然转为血色。全息屏上，苏晚的影像带着静电干扰浮现，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只是瞳孔里流转着不属于人类的幽蓝光芒。
\"深雪，\"那声音像是两个时空的重叠，\"欢迎来到宇宙的背面。\"
监测屏上，天鹅座x-1的事件视界突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那不是吸积盘的辐射，而是某种更原始、更本质的能量释放。林深雪看着光线矢量开始疯狂舞动，在事件视界边缘织出复杂的曼陀罗图案，终于明白周正行没说完的话：
当事件视界的面积突破某种临界，或许我们看见的，从来不是黑洞的终点，而是另一种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