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雾气还未散尽,张薇的布鞋已经被露水浸透,每跑一步都能挤出水来。
她的胸口像被火烧一样疼,喉咙里泛着血腥味,却不敢停下脚步。
身后传来的粗重喘息和咒骂声越来越近,那个缺了一只耳朵的山贼头目赵黑虎,已经追了上来。
“站住!骚娘们,等老子追上你,你就死定了!”赵黑虎一路紧追。
张薇咬紧牙关,顾不上被荆棘划破的裙摆和手臂上的血痕,只顾向前奔逃。
她又不是傻子,让她站住她就站住?
突然,张薇脚下一空,还来不及惊呼,整个人就顺着陡峭的山坡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间,她本能地护住头部,身体却不断撞击在突出的石块和树根上。
疼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她终于在一棵粗壮的松树前停了下来。
“让你跑!”山顶传来赵黑虎的冷笑,紧接着是树枝被拨动的沙沙声,那恶魔正沿着山坡追下来。
张薇艰难地撑起身子,右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她崴脚了。
试着站起来时,一阵剧痛让她差点又跪下去,但她硬是咬着嘴唇忍住了。拖着伤脚,她一瘸一拐地继续向前挪动,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赵黑虎已经追到近前,却不急着动手,而是像猫戏老鼠般慢慢逼近:“跑啊,怎么不跑了?不是最爱跑么?”那口黄牙看着让人恶心。
张薇一边拖着伤脚,一边回头正不紧不慢地踱步而来的赵黑虎。
赵黑虎走到近前,突然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她:“哟,之前没注意,这小娘们还挺有几分姿色。”
他粗糙的手指捏住张薇下巴,强迫她抬头,“跟了老子,保你吃香喝辣,何必受这逃命的苦?”
“跟了老子,老子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血腥味和汗臭味扑面而来,张薇胃里一阵翻腾。
她没有回答,而是突然侧身,试图夺过对方腰间的弯刀。
“给脸不要脸!”赵黑虎大怒,反手一挥,冰冷的刀锋划过张薇左颊,鲜血立刻顺着她白皙的皮肤流下。
“呸!狗杂种,不敢上阵杀敌,倒在这欺凌弱女子!”张薇强忍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将口中血水狠狠啐在赵黑虎脸上。
赵黑虎抹了把脸,独眼中凶光更甚:“臭娘们,找死!”
他举起弯刀,晨光在刀身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老子这就送你上路!”
张薇绝望地闭上双眼。
突然!
“嗖”的一声破空之响。
一支黑翎箭如闪电般穿透晨雾,精准地钉入赵黑虎的后心。
赵黑虎身形猛然一滞,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箭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土。
张薇瞳孔骤缩,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伤口,迅速抄起地上的弯刀横在胸前。
“谁?”她厉声喝道,声音在空寂的山谷中回荡。
四周雾气缭绕,却不见放箭之人的踪影。
不一会,远处忽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队轻骑破雾而出,为首的年轻将领右肩系着醒目的红巾,腰间箭囊里赫然插着几支同样的黑翎箭。
张薇心中一惊,手中弯刀握得更紧。
这年头兵匪难辨,谁知道是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而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陈杨舟一行。
“姑娘受惊了。”陈杨舟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
她刚向前迈出一步,张薇立刻将弯刀横在胸前,刀尖微微颤动,在晨光中泛着寒芒。
“站住!你们是谁?!”
马背上的唐杰闻言嗤笑:“好个不知好歹的小娘子,若不是有我们头儿的那一箭,你都死了。”
陈杨舟扫了唐杰一眼,唐杰立刻噤声。
“在下是龙朔关将士林昭,姑娘不必惊慌。”陈杨舟柔声道。
张薇听到这个称呼,眼前一亮,“求将军救命!山上还有十几个姐妹……”
陈杨舟听罢,右手在空中划了个简洁的手势,“去救人。”
“是。”
身后骑兵立刻分成三队,朝不同方向疾驰而去,马蹄声如雷,转眼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张薇踮着脚望向密林深处,耳边仿佛又听见姐妹们凄厉的哭喊声。
陈杨舟见状,语气温和,“姑娘且宽心,先锋营的儿郎们,都是跟着我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就这样的货色,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方素白绢帕递去。
张薇却后退半步,用染血的衣袖抹了把脸,生生在苍白的脸上拖出一道血痕。
陈杨舟收回手,并不勉强。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人人自危,有防备心实属正常。
突然,张薇浑身一震,瞳孔骤缩!
远处山崖上,那个踉跄奔跑的瘦小身影——即使隔着百丈距离,她也一眼认出了小荷那件鹅黄色的破旧衫子。
那是小荷生辰时,她亲手用攒了半年的布头缝制的。
陈杨舟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百丈开外的山崖上,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踉跄奔跑,身后两个彪形大汉举着明晃晃的砍刀紧追不舍。
“小荷!”张薇惊呼。
她不顾脚踝钻心的疼痛,挣扎着就要往山崖冲去。
“你先别急。”陈杨舟平静开口。
张薇猛地转头,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那不是你的亲人,你当然不着急!”
却见陈杨舟已经取下那张暗红色的柘木长弓。
在这遥远的距离面前,张薇不禁低语:“这么远的距离…不可能的……”
之前受多少苦都没哭的倔强女子,此刻却泪如雨下。
当陈杨舟修长的手指搭上弓弦时,整个人气势陡变,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张薇不敢看,却又忍不住从眼缝中偷偷窥视。
弓弦紧绷,陈杨舟的双眼微微眯起,在判断风向的同时还得判断对方的步子,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都可能功亏一篑。
“嗖——”
箭矢破空而去。
……
山风呼啸,卷起小荷散乱的发丝。
她踉跄后退,脚跟已悬在崖边,几粒碎石从她脚下滑落,坠入深不见底的幽谷,久久听不到回响。
两个大汉一左一右逼上前来,脸上挂着猫戏老鼠般的狞笑。
为首的刀疤脸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跑啊,怎么不跑了?”
就在小荷闭眼准备纵身一跃时,一支长箭飞驰而来。
时间仿佛被拉长——她看见刀疤脸突然瞪大的瞳孔,那支黑羽箭旋转着穿透他的耳廓,带出一串血珠在夕阳下折射出妖异的光。
刀疤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踉跄着后退。
“谁?是谁?”另一个大汉仓皇四顾。
小荷呆立在崖边,心脏剧烈跳动着,几乎要冲破胸膛,一时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临死前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