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覆地,柳青眉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地走进北沿城。
她还带着那道出城凭证,无人敢拦。
城门打开合上,呼啸的风夹杂着雪花卷着钻进了城中。
“柳青眉入城了。”
清源听着下人的禀告从话本中掀起眉眼,意味不明的哼笑:“她倒是胆子大。”
进入了北沿城就代表着会被大帅府的人紧紧盯着,柳青眉是多么自信还敢回来,莫非她还不知道她跟了冯永丰做姨太的事情早已经暴露了吗?
下人连忙补充:“她还带回来一个失忆的男人。”
“那男人叫什么?”
“小的只远远听见柳青眉喊他小黑,应该就是随口起的称呼。”
清源嘴角上扬:“早就告诉柳青眉本少帅不是什么可以随意看轻的草包,偏偏不听,怎么尽做些蠢事?”
他还没出去找人麻烦,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实在太过好对付。
“柳青眉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圆润的脚趾在大腿上漫不经心地踩了踩,让一本正经装模作样坐在对面的人脊背绷直。
桌子上拿着话本的手还端着,另一只手却隐在桌下,把那脚趾撺在手心轻轻捏了捏。
“小黑的身份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卫衍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手指偷偷顺着脚踝向上。
“何止是有问题。”
清源微微动了动腿,却被抓的很紧,索性便随他了:“冯永丰怎么会放心让一个刚刚投靠他的姨太太独自一人进城打探虚实,但是冯永丰又不会自己来北沿城,以防被瓮中捉鳖。”
“你觉得来的会是什么人?”
掌心已经游离到膝盖,落到大腿上。
卫衍一心二用地回应:“冯永丰手下有位很得信任的副官,名叫申奇,生得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看起来格外不好惹,凶戾非常。”
清源忍不住倒吸冷气,瞪着作乱的人,卫衍却无辜地朝他露出一抹笑:“夫君,怎么了?”
不知他们私下那些弯弯绕绕的下人疑惑地看过来,回想了一下自己看到的身影:“跟在柳青眉身后的那人虽然装做畏畏缩缩的模样,但的确能看出是位壮硕的汉子。”
“知道了,下去吧。”
清源略微挥手,下人刚带上房门,他就按住了卫衍的大掌:“想看本少帅出丑?”
指尖微微点了点,而后收紧再松开。
卫衍诚恳的目光看过来:“怎么会,只是看少帅格外有感觉,帮少帅忙罢了。”
“那还是本少帅误会你了?”
清源被抱着换了个位置,坐在卫衍怀里懒懒抬头,被咬住了唇瓣。
“不过是夫妻情趣。”
卫衍恬不知耻地说着。
总觉得娶进门之后,这男人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大门一般没脸没皮。
这么一耽搁又过了一下午,直到傍晚他们才腾出空闲踩着夕阳的余晖到了庆喜班。
这段日子庆喜班照常演出,许是知道了他们身后站着罗大帅的势力,城中那些爱听戏的达官显贵总要来插一脚凑凑热闹,万一碰上了少帅还能说两句好话刷些好感。
他们出手阔绰,就连打赏都是以往的好几倍,戏班的人就愈发坚定了在北沿城中扎根的想法。
戏腔和锣鼓点融在一起,台下有不少人在拍掌叫好。
走过喧闹的后台从侧门进了小院,这里倒是格外的冷清,满院子都看不到人影,地上还随意摆放着一些已经淘汰下来的破旧道具,戏服挂在衣架上放了整整好几排。
再往后走便是居住的地方,男女各一间房的大通铺。
“申哥,还是你会疼人,每次大帅来,我总得疼个好几天。”
房间里隐隐约约传出交谈声。
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并没有影响屋内的野鸳鸯,可能是故意趁着没人的时候,闹得动静还挺大。
“这次咱们到北沿城里来,跟大帅里应外合,定能将那姓罗的拿下,到那时候申哥可不能忘了我,我可是一心一意想要跟着你的。”
柳青眉故作娇俏地声音让人听得腻味极了,她完全没想到外面会有人,说话压根没有顾忌。
“申哥,等生擒了那姓罗的少帅,能不能让我处置?”
那道压抑着喘息的男声这才响起,带着讥诮说着:“还没到北沿城就听那些人嚼舌根,说你对罗清源爱而不得因爱生恨,你这心心念念的模样,倒像是有几分属实的。”
这话把柳青眉堵得几乎要吐血,她难以置信地摇头:“申哥,我只是想让他受些折磨,让他那么容易就死了实在太过便宜他了。”
“你可千万别误会我,我绝对没有对罗清源起过半分心思。”
她解释着,申奇却再也没有搭话。
屋内的声音更加黏腻,清源冷着脸起了坏心,抬脚猛地把大门踹开,巨大的声响让两人皆是浑身一颤,手忙脚乱扯着被子遮盖身子。
申奇一张脸黑沉的将要滴出水。
他被吓得疲软,现在心头都在剧烈地跳动:“是谁!”
担心少帅会吃亏的卫衍连忙跟进去,只见罗少帅手中的枪已经上了膛,直指那男人的额头。
“真失忆了?”
他问得奇怪。
还没从惊吓里缓过神的柳青眉没觉察到不对劲,点了点头:“是,我在路边捡到他的时候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是吗?”
清源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两人也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全部被听了去。
申奇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忍着身体的不适装傻:“你是谁,我们认识吗?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倒是看着眼熟。”
恶鬼漫不经心地丢下惊雷,故意看人惊慌失措的模样。
执起手枪的手纹丝不动,这下就连申奇也有些笑不出来:“你认识我?”
申奇是土生土长的晋城人,压根没有到过北沿城,跟了冯永丰之后就一直没有挪过窝,所以他才这么毫无负担地跟着来到了北沿城。
可若是罗清源将他认了出来,他们的计划绝对不能成事。
掩在被子下的手已经伸向枕头的方向,他有十足的把握在拿到手枪的那一刻将罗清源直接杀掉,以他的身手应付一个草包少帅轻而易举。
柳青眉也格外紧张,担心会被误伤往后缩了缩。
清源却又轻飘飘地把枪放下:“瞧我这记性,原来是认错人了。”
还没等人松口气,只听砰的一声枪响,甚至没有瞄准,一颗子弹就径直打进了满脸惊愕的申奇的眉心。
滚热的血水飞溅而出,柳青眉眼眶中的热泪猛地涌出,她颤着手在脸上轻沾了下,却落得满手的血。
硝烟从枪口冒出,清源的手稳稳地转了个方向,指上了柳青眉的脑袋。
他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蠢货,本少帅早就对你起了杀心,既然放你走了为什么还敢回来呢?是觉得本少帅真的不会杀了你吗?”
柳青眉被枪管顶着压根不敢动弹,只眼珠子转动,看向清源身后的人。
“阿衍救我!我不知道哪里惹恼了少帅,你帮帮我好不好?”
清源挑眉,嘴角绷直,声音怪异地说道:“枪在本少帅手里,你却让卫衍救你?”
他的声音寒凉,透露着隐隐的危险。
008在识海里缩着头,这柳青眉真是作的一手的好死。
柳青眉一颗心全都落在卫衍的身上,时隔多日,她在冯永丰和申奇之间左右逢源,此时又记起卫衍的好。
“阿衍,当初你捡我回戏班救了我一命,这次能不能再救救我?”
说实话,她直到现在也一直认为卫衍是迫于被罗清源威胁才嫁于人为妻,表面看着你侬我侬,实则都是在伪装。
就像她委身于冯大帅一般。
“阿衍——”
她一双眼睛透露出殷切的希望,直勾勾看着卫衍。
枪口一转,指着她的脸扣下扳机,子弹从左边打进去,右边穿出来,最终没入床沿边。
近在咫尺的枪响和随之而来的剧痛,感知到血腥气溢满口腔,柳青眉压根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毁了脸。
“啊!”
她的声音凄惨,整颗脑袋都是麻木的。
“阿衍是你能叫的?你以为你跟他有多亲近?”
清源耐不住怒火,用枪管打在柳青眉血淋淋的脸上,看她痛苦心底却没有多少快意:“你带着冯永丰的副官申奇进城,早早就被大帅府的人盯上了,一个身份可疑手上还有枪茧的男人,又怎么会认为他不会惹人怀疑?”
“说你蠢你还不认,明明知道本少帅对卫衍的在意,偏偏剑走偏锋惹恼我,是觉得自己死的不够快?”
被洞穿的恐怖伤口让柳青眉看起来就像是只女鬼,她瘫软在床上,嗓子里嗬嗬作响,她忍着剧痛声音含混不清:“罗清源,你不得好死!”
清源将手枪挂在腰间,眸光下垂:“狗咬狗的戏码也很不错。”
他顿了顿,意识到身后的人有些格外安静,回身看去:“本少帅准备把柳青眉丢回晋城,你觉得怎么样?”
恶鬼展露出自己嗜杀的一面,原以为他开枪杀死申奇心狠手辣的模样会吓到卫衍,但却和那双沉迷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卫衍完全像是被迷了心智的模样从背后揽着他的腰,完全当柳青眉不存在将脑袋埋进颈窝里嗅闻:“夫君,好想唱戏给你听。”
唱戏已经成了他们二人之间对于某件事的隐喻。
清源含笑伸手,在故意卖娇的脑袋上揉了揉:“要听新曲儿,不知道你研究的怎么样了?总要唱一些新花样。”
“好。”
卫衍自然对罗少帅百依百顺。
两颗子弹在庆喜班的后院响起,不仅吓坏了戏班的人,更是让那些达官显贵纷纷逃离,等到罗大帅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只看见罗少帅被抱在怀里往外走,屋内鲜血四溅还有个女子在不断哀嚎的场景好不瘆人。
申奇死在了北沿城,连尸体都没见到,但是柳青眉却除了脸上的伤口外毫发无伤地被送了回去。
那更加愤恨的态度却让冯永丰落下了怀疑的种子。
相比于这位姨太,他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副官。
问到他们是如何被发现了身份又为何只有她独自出城,柳青眉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更让冯永丰忌惮。
对于柳青眉来说,冯永丰是她当下能抓在手中的唯一筹码,又怎么会轻易放手?
冯永丰热爱美人,多次对于柳青眉的搔首弄姿都大倒胃口,即便那张脸上蒙了面纱,只要听见那含混不清的声音,冯永丰就会想起那张毁了容的脸,自然不会宿在柳青眉那里。
她挂着姨太的名头,却再也笼络不住冯大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