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之前一直不知去向的佩拉汀拿着啤酒送来。
佩拉汀:“辛苦了!来,喝一杯,我们的大贝斯手!”
米兰达赶忙松开抱住我的双臂,接过啤酒开始豪饮。
米兰达洛特:“呜——哈!爽!再给我来几串烤面筋!今晚真是太开心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着,你继续给我们讲那个什么船的故事吧!”
佩拉汀:“哈哈,看来你是真的喜欢那个故事啊,那么,我们就坐那边的桌子上吧!”
船长:“啊,你最近一直在给他们讲你写的那个海盗船的小说吗?”
佩拉汀:“是啊,有观众愿意倾听,也对我的写作更有帮助嘛。”
船长:“行,那我就忙别的去了,等我有机会闲下来,你也给我讲讲最新更新的章节啊。”
佩拉汀:“没问题!”
我们找了一处小桌子坐下,见米兰达和佩拉汀手中的啤酒已经快要喝完了,我便主动去再拿了点烧烤和酒水过来。
我:“吃的喝的都有了,那么现在就是听故事的时候了。”
佩拉汀:“我看看,上一次讲到了……这里!‘逆流号’上的惨案开始,水手的怀表被偷窃而自杀,被怀疑是窃贼的瘦子被壮汉杀死,壮汉被关禁闭。”
“第17天早晨,‘逆流号’在大雾中驶入了一片诡异的海域,这里风雨交加,d的指南针也失灵开始乱转,在这片除了海就是海,没有任何标志物的地方,他们迷失了方向。”
“海浪肆意的蹂躏着‘逆流号’,狂风快要将船帆吹破,船员们在甲板上被颠得魂飞魄散,d努力地镇定住大家惊恐的情绪,告诉所有人,风暴肯定不久之后就会结束的。”
“然而,这片海域就像是没有昼夜之分一般,永远是这个风暴肆虐的模样,天一直阴沉沉的,就连d的怀表指针也彻底停滞,就好像时间凝结了一般。”
“船员们难受的快要窒息,他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天?一小时?还是甚至只是过去了一秒?所有人都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力。这艘船被困在了一个没有时间存在的地方,但人们的生理需求却不会减少。”
“以船上的物资消耗量来推算,距离驶入这片海域已经过去了5天,然而d还是看不见任何可以离开这里的迹象,狂风和暴雨把本就压抑的人们渐渐逼向了一个癫狂的临界值。”
“第21天的晚上,已经极度互相不信任的船员们分裂成了多个小团体。三个和壮汉关系好的人,不满于d的管理,悄悄释放出了被关禁闭的壮汉,他们在暗中商议,胁迫d让出船长之位,劫持整艘船。”
“可d能当上船长,怎么可能是没有戒备的人。他早就在驾驶室内藏了一把手枪,当壮汉和他的跟班拿着刀悄悄溜进房间时,d敏锐的察觉到并拿出手枪转身杀死了他们4个。”
“d下令让人们把四人的尸体扔进海里,尽管d也只是出于自保,但这在旁人看来无疑是在杀鸡儆猴,一时间大家也就不敢再对d有什么意见,可这并不能改变‘逆流号’上已经彻底破损的信任关系。”
“比信任危机更糟糕的是,第30天,他们仍然没有驶出这片漫无止境的风暴海域,而且船上的食物也快要吃完了。眼看着自己的妻子也快要到临产的时候,d越来越不安了。”
“第31天,船上的食物彻底耗尽了,两个人为了争夺最后一口饭打了起来,一个人险些将另一个人误杀,面对这些不安定因素,d选择将他们二人全部扔进了大海。”
“第34天,船上的所有人都已经饥肠辘辘,d怀孕的妻子更是快要晕倒了,眼看着所有人都被逼上了绝路,d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通过抽签来决定谁成为食物。”
讲到这里,米兰达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烧烤:“呃……感觉不妙,我还是先不吃了吧。”
只是,佩拉汀也就此停住了,她看向远处热闹的人群,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嗯?怎么了吗?为什么突然停下了?”
她摇了摇头,往后翻了几页,又合上了笔记本:“没什么,抱歉。只是……我看了一下后面的故事内容,总觉得还是不太满意,也许得改改才好。”
这次反常的,不再是佩拉汀被打断,而是她自己选择了主动中断。
我:“没关系,这是佩拉汀小姐所创作的故事,等你完善好再继续讲也可以,我们会一直当倾听者的。”
佩拉汀:“一直当倾听者,真的吗?”
米兰达洛特:“当然,只要你愿意一直讲下去,我们都会一直听下去的。”
佩拉汀露出欣慰的笑容,可是当她看向人群时,这份笑容又转瞬即逝。
佩拉汀:“真的非常感谢你们。不过……一直倾听下去,这真是很沉重的字眼呢。很多时候装作看不见的话,反而会轻松许多。在这个意义上,我真的羡慕你们。尤其是欧阳先生,知道果断回避不必要的事。”
回避。
正如佩拉汀所言,之所以我愿意倾听她的故事,只是我选择回避关于“复仇”话题后的意外展开。
她早就知道当初我出于何意与她聊这部小说,出发点并非是真的感兴趣,只是她没有对此斤斤计较而已。
然而,这真的轻松吗?
有些话还是不吐不快。
我:“佩拉汀小姐……之前你问我复仇是不是很辛苦的时候,我当时没有回答你,突然岔开话题,因为我必须把精力都放在潜入FJpd大楼这件任务上。我觉得,对待朋友应该更加坦诚一些,所以……实在不好意思。”
佩拉汀:“啊,没事的,那时候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欧阳先生别往心里去。如果因为我的话影响到欧阳先生的计划,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毕竟担子更重的是你才对。”
我:“与其说担子,不如说是债。佩拉汀小姐,你的观察很敏锐,我心里确实不太舒服。但并不是因为杀了迈克让温莎一生不幸,而是看着柠溪和赤鬼帮逍遥法外没有得到惩罚,这是我的第一个痛点。我可以很熟练的杀死一个人,为了达成目的不顾后果,让你们觉得可靠。那是因为,我的身体,我的身份,我的一切通通都是不可靠的。复仇,是我人生之中仅剩的那点真实。很可笑,对吧。我现在明白了生命的意义,知道了责任的重要性,也理解了技巧和行动是左右局面的前提。这一切都建立在那7天,我在曲凌婷。那个让我一无所有的绝对失败之上。你说我果断,那只是因为我除了复仇以外,一无所有罢了。这就是我的第二个痛点。哪怕我杀死柠溪……复仇一旦结束,我就将面对一个一无所有的自己。这就是……我的第三个痛点。
我的人生中充满了假象,也许我真的不是什么奥迈家大少爷,甚至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工具,为了某些人的目的而存在,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我……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在我的意识中,这世上没有一块地方能让我感到安心,一切都是那么易变,未知,不可理解。这种彻底失去的感觉。你不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孤魂野鬼吗?”
佩拉汀微微抬起头,思考着,她的眼睛望向密集的建筑群之上,那深红色的见不到任何星星和月亮的夜空。
佩拉汀:“欧阳先生。你真的只想把自己定义为奥迈家的少爷,如此简单干脆到无趣的存在吗?我认为,寻找自己的真相并不单纯意味着寻回身份,而是要找到自己内心的真相。”
我:“内心的真相,那到底是什么?”
佩拉汀:“一种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能知道的,只属于自己的真相——存在。”
存在,多么虚无的话题。
眼看着聊天又快进入了死局,佩拉汀抬起手中的笔记本,随即话锋一转:“好了好了!我就不扯那些深远的哲学话题了。话说,我想要稍微了解一下,目前我已经讲述的这些故事内容,你们有什么感受或者建议吗?”
我:“啊……嗯……我的感受是,如果一个团队中本身就存在潜在的裂痕,那么就算曾经再和谐,到了极端条件的情况下,还是会暴露出矛盾所在,变成彻底的内乱。”
米兰达洛特:“真不愧是你,还能说得头头是道。我的感受嘛……这是个很刺激的故事。马上要吃人了是吗?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佩拉汀:“这样啊……我明白了。”
我:“佩拉汀小姐有什么心事吗?”
她的笑容荡然无存,神情严肃的看着我们二人:“之前你说,海盗帮就像一个大家庭,而我则是那个粘合剂,这很让我感动。但我无法逃避现实……欧阳先生,你之前遇到了有人在这附近张贴你的寻人启事的事情,对吧?”
我:“是,那能说明什么呢?”
佩拉汀:“我觉得……海盗帮内部已经出现裂隙了。也许你一直在接触我们几个核心骨干人员,没有察觉到一个事实——帮派里其他许多人,其实很不喜欢你们二人。”
我:“你是在说……刚刚米兰达上台演奏,却没什么人喜欢的事情吗?”
米兰达洛特:“啊哦,这可不太妙,你确定要在这个场合说这话吗?”
佩拉汀:“这么嘈杂,他们听不到我们聊天的,请不用担心。上台演出的这件事情仅仅只是个表象,实际情况可能会更恶劣。有些人觉得你们两个外来的人……不配拥有这么高的地位。很抱歉,我的话,可能打搅了你们二位今晚的好心情。但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们,多多留个心眼,海盗帮不是什么和睦的大家庭。”
佩拉汀的话语沉重且有力,像警告又像是劝诫。结合她所讲述的“逆流号”的故事,我隐约能够领悟到她的心境。
我和米兰达是中途进入海盗帮的外人,虽然不算做正式成员,但终日与海盗帮的核心骨干们进行交流和执行任务,住着在这片贫民窟中算得上奢侈的房间,自然是会引起某些老成员的不满。
我:“我明白了,谢谢你的提醒。”
尽管我和米兰达与海盗帮下属成员们无冤无仇,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但这份嫉妒心和恨意的产生却并不因为我们本身有任何过错——仅仅是因为我们存在于此,它就是产生了,仅此而已。
我:“我们,真是在‘逆流’啊。就像你所讲述的那个故事本身一样。”
佩拉汀:“哈哈!这城市里又有几个人不是在‘逆流’呢?据我所知,你们最近的任务应该很顺利吧。还是应该开心点。”
米兰达洛特:“我还是不明白啊,我们做错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会招帮派里的人讨厌呢?”
佩拉汀也没有回答米兰达的问题,只是给她倒了一杯酒:“如果世界上每一件事都能让人想得通的话,也许就没有那么多的苦恼了。尽管我在帮派中也没什么威信,但……我会想办法保护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