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问什么？”
赶路的大婶问一旁同样赶路的大娘。
大娘示意她看手中的篮子，道：“害，我那儿媳妇儿这不是一直怀不上孩子吗”
看她篮子里还有娃娃的衣服和剪下来的头发，那大婶笑着说：“我儿去边防军有些年头了，我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一旁赶路的年轻妇人一听，几步走上来，插话：“我也是，我丈夫去六部已经大半年了，也没个书信，我也想问问什么时候能回来”
赵柏月身材清瘦，穿的比他们这些人好些，但是周身气质如玉，像是个雪地里注目而行的白鹤，孤傲又清冷。
从她们身边路过。
戴着帷帽看不清他的脸，可他的气质吸引了不少妇人的目光。
有年轻的姑娘大着胆子上前去搭话。
“公子？”
赵柏月垂眸去看一旁梳着辫子的姑娘，冷淡的应了一声。
“你一个人吗？”
小松从旁边冒出头，将姑娘挤开些，笑道：“还有我”
姑娘本想转到另一边，可小松灵活，就是不让她靠近赵柏月。
姑娘有些气急，勉强维持着笑。
“公子去问什么？”
“.....”
赵柏月不搭话，埋着头赶路。
“公子成婚了吗？”姑娘娇羞着理了理耳边的发髻。
赵柏月没说话，停住了脚。
姑娘见他停脚，以为他是要回答自己的话，凑近了些。
赵柏月声音清冷，可很有礼貌。
“去求生路”
“不曾成婚”
他像是想到什么，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但是有未婚妻了”
说完，他便不顾姑娘的怔愣，自行赶路了。
小松急忙跟上去打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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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世钟，又响了。
这次，声音勉强比之前长了些，可却像是濒死前的挣扎一般，尾音都不连贯。
谢明扬，终于在声音落毕，站在了万世钟的不远处。
远远就看见了人群中的静安。
他穿着那件洗的发灰的素衣，脸色惨白，此时跪倒在在地大口喘着气，手还抓着万世钟的推柄。
住持和寺庙里的大师傅们都站在一边，神色悲恸。
他在执着，也不让人搀扶，自己勉强站起来。
听到本来吵闹的人群终于静了，他有些微愣，入鼻的是一股栀子花的清香。
这个季节，当然没有栀子花，只有市面上售卖的栀子花膏，可寻常百姓用不起。
见他身形不稳，谢明扬脚步没动，可手里的伞向他倾了些。
他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唇微微抖了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是要见我吗？”
谢明扬打断了沉默。
静安扶着柄站稳，摸索着，碰到了她的手，只是一瞬就上移，接过了她手里的伞。
谢明扬有些愣住，不明所以。
“我看不见你了”
他轻声说。
“瞎了好，这世道没什么可看的”谢明扬说。
听到她的话，静安垂下了眸子。
精致漂亮的脸，没有因为那双失焦的眼睛失去让人惊叹的资本。
他喘了几口气，道：“我答应为你转一万次万世钟，怕是要食言了...”
此话一落，谢明扬顿时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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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思绪，一下就被拽回了上一世自己临死前一个月。
她要去边防七部和八部送粮，说是去送粮，其实是去东北赵家本家见那些族老。
等见完赵家的族老，这场被她推迟了六年的婚礼就必须要提上日程了，赵怀阳已经让人来催了许多次。
临行前正是十月初，静国寺的灯会结束后不久。
她来寺里来取让人抄写的经书带去东北，碰巧要与静安聊一聊。
“你来了？”
谢明扬兴致不高，进屋就盘腿自顾自倒茶喝。
看她心情不好，静安笑着说：“谢施主有什么心事不妨与小僧说说”
谢明扬看他一眼，道：“是好事，要成婚了”
静安倒茶的手微微一顿，没接话，反而说。
“再过些日子就是谢施主的生辰了，今年还要去推万世钟吗？”
谢明扬沉默着不说话。
万世钟不是敲的，是推的。
巨大的转经筒，转动一次可祈福上万次，谢明扬每年生辰都来转。
“不了”
她语气淡淡。
她求的，至今什么都没实现，不转了。
静安就笑，道：“无妨，到时候，小僧替你转”
听着他像是玩笑的话，谢明扬也开玩笑，道：“哟，那估计得转一万次才能让我心想事成”
静安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口的侍卫就来催了。
谢明扬匆匆道别，桌上的茶都没来得及喝完。
那是静安见她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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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扬喉咙有些发紧，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年的雪大吗？”
他仰头看向天空，不知道在看什么。
谢明扬点点头，又想到他看不见，微微应了一声。
“你没有要问我的吗？”
他问谢明扬。
谢明扬抿着唇，最终开口，道：“没什么要问的，你们每个人都有借口，我不听借口”
“也是....”
借口是对伤者的又一次施暴。
算了...
山顶的风大极了，谢明扬看他一眼，道：“风太大了，我很冷”
静安笑着，眼睛微微弯着，又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喉咙一股血就涌了上来。
他勉强压下喉咙的腥甜，道：
“不回去了，劳烦你在这儿等会儿”
谢明扬脸紧绷着，目不转睛盯着他。
一旁的主持和师傅们想上前查看，可静安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脚步。
他想跟谢明扬待着。
谢明扬朝他靠近了些，伞又向他倾斜了些。
静安擦了擦嘴角的血，问：“什么时辰了？”
“丑时三刻”谢明扬说。
他微微喘了口气，道：“劳烦师傅替我传签筒吧”
听到他说要传签筒了，那些年纪小的沙弥们都哭了起来，大师傅们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掩面流眼泪。
可能是风太大了，谢明扬觉得身上冷得发麻。
院里哭声蔓延着。
世家的人搬着巨大的签筒上前，看着静安身旁的谢明扬，神色各异。
也不知道静安会不会因为私心，将最后的真言留给谢明扬。
“这些人像是要吃了我”谢明扬冷眼看着他们，可不见意思
见静安不肯走，夏至又怕谢明扬淋了雪生病，让人在上空架起了巨大的幕布，勉强挡住了头顶的雪。
谢明扬手也有些酸，便将手中的伞收了。
静安感受到谢明扬收伞，神情有些落寞，可最后什么都没说。
小沙弥替他们搬来坐垫，本来只想给静安的，但是又怕静安把自己的给谢明扬，于是不情不愿拿了两个。
看谢明扬都没扶静安自己就坐下了，气得小沙弥们红着眼睛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