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们动作很快，祭台和香炉什么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谢明扬身体有些僵硬，一言不发。
静安止不住咳嗽。
谢明扬面上不显，但是拇指的扳指被她攥得紧紧的。
“别担心”
静安像是察觉到谢明扬的情绪，轻声安抚她。
“哼”谢明扬没驳他的话，冷哼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静安却垂眸低笑了一声。
谢明扬没好气瞪了他几眼。
朝着夏至示意，夏至立刻走向一旁抱着布袋的住持。
小和尚们都看着夏至，又看向谢明扬，最后都看向了住持。
那里面是佛陀的袈裟，静安本该在前些日子的祈福节在世人的祝福下披上的。
可他现在没这个资格披了。
谢明扬见他不肯给，犹犹豫豫，索性起身大步过去。
静安察觉她起身，伸手去摸她的垫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下一刻，就感到身上微微一重。
他摸了摸，手微微顿住。
主持和那些大师傅被谢明扬抢了袈裟，没生气，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纵容谢明扬抢走了那件袈裟。
“小僧不能披”
静安笑着，朝谢明扬摇头。
忽然觉得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有火气，那熊熊的火焰离自己还很近。
“不穿就烧了，我也觉得丑”
谢明扬盘腿坐着，撑着下巴看他。
夏至面无表情拿着火把就站在一旁，仿佛静安不要她真的会让人一把火给点了。
他微微蹙着眉，嘴角都是无奈的笑。
谢明扬见状，朝着那几个小沙弥授意，几人急忙上前替静安穿上。
静国寺的僧人们这一刻，对谢明扬态度又复杂起来。
静安因她堕世，按照佛家规矩，他不能再穿这样。
可他们也知道，静安这些年有多努力去成为世人口中的金莲佛陀。
“咳咳咳咳”
他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谢明扬头转向一边，手却轻轻帮他拍拍背。
小沙弥们很轻易就抬起了他的手，帮他整理好袈裟。
白色的袈裟让他看起来像是气色都好了几分。
“小僧不能穿”他又说。
有气无力的话，身子也没什么力气了，靠在万世钟上大口喘着气。
谢明扬转头，认真盯着他，脸凑得很近像是要去确认他是不是要死了。
不只是静安，连在场的众人都为之呼吸一滞。
“小和尚”
她叫他，语气听不出太大的情绪。
“跟我道歉”
静安闻言，神色有片刻恍惚。
可听到谢明扬的话，在场的众人都开始议论。
“她还有脸要师叔道歉！？”
小沙弥们气得半死，本来对谢明扬勉强缓和些的态度都立刻没了。
喃喃道。
“跟你道歉你就能原谅小僧吗？”
谢明扬闻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那是我的事”她说。
雪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静安一直撑着身子，像是在等什么。
“你在等谁？”
谢明扬察觉到他的异样，问他。
他喘了口气，捂着胸口难受得弯下了身子，小沙弥们红着眼睛扶他。
“等一个...人”
谢明扬没听懂，也不打算追问。
不多时，赵怀阳和秦骁等人也到了。
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看静安出气多进气少，周围的人都议论着。
“他怎么还不抽签？”
“是啊，看他这样已经要不行了啊”
突然起风了，风刮得雪飞得人脸上一片冰凉，禁卫们勉强维持着幕布的柱子。
就在大家以为还要等很久的时候，静安像是突然回光返照了一般，自己站了起来。
谢明扬知道，他要死了。
众人都看着他，一步步走下台阶，双眼微微泛着佛光。
直到走到那硕大的签筒前停住了身子。
“要抽签了！”有人激动说着。
他手推动着巨大的签筒，签筒在支架的支撑下摇晃着。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签筒。
啪的一声。
终于，那签筒里掉出了一支签。
众人还没来得及凑上去看，静国寺的住持就走过去将签举了起来，朝着静安走去。
谢明扬坐在他身后的蒲团上，神色不明。
“赵家”
住持高声宣布，此次获得真言的世家。
赵怀阳松了一口气，视线扫了眼他身后的谢明扬后回到静安身上，眉眼难得有了笑意，走上前来。
百姓们唉声叹气，失落不已。
其他的世家小姐公子们都神色各异。
谢明扬看着意气风发的赵怀阳，眼神冰冷。
“想问师傅，赵家赵怀阳是否能够得偿所愿”
赵怀阳问他。
即便没挑明，但是众人都知道，赵怀阳求的是觉醒千机引的机会。
众人都看向神色平静的静安。
“可”
他只有一个字。
下一秒，噗的一声，他口鼻就控制不住喷出血的。
场面一下就乱了。
“回程”
赵怀阳脸上都是笑，沉声下令。
世家们纷纷离场。
眼看他的身子就控制不住往后倒。
静国寺的住持们都吓坏了，谢明扬眼疾手快，单手就将人扶住了。
他比谢明扬高出一个头。
勉强靠在谢明扬的肩上。
他说不上话，嘴里一直在吐血，可嘴唇一直在动。
谢明扬靠近他些。
“我听不清”她说。
“万...万...世钟”
这回，谢明扬听清了。
夏至急忙上前帮她一起将人扶到了万世钟旁边的蒲团上。
谢明扬的大氅上都是他喷出来的血，滴在地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静国寺上下哭声一片，百姓里受过静国寺恩惠的也不由掩面落泪。
与他们不同的，是那些着急回程的世家。
太冷漠了。
谢明扬替他去擦眼角的泪。
他违背了那些戒律，第一次留恋地蹭了蹭她的手。
艰难睁眼看着她。
“我...我为你..挑了一个..不在棋盘里的棋子”
谢明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赵柏月带着帷帽，正站在人群里要离开，消瘦的背影，穿着简单的衣裳，可掩盖不住那身上那股清冷出众的气质。
谢明扬只能看见他的背影，看不见他的脸，被厚重的白色帷帽挡的严严实实。
可赵柏月却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脚步微顿，转过身来，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了帷帽的一角。
就这么撞进谢明扬那双暗色的瞳孔里。
他一时之间忘了反应，呆愣在了原地，没能移开视线。
静安像是跟谢明扬说了什么，他清楚看见了谢明扬眉头微蹙，嘴唇轻启。
“我不要他”她说。
随后，她率先移开了视线。
赵柏月紧抿着唇，愣在了当场。
说不清心里那一瞬间到底是什么感觉，复杂又带着快到抓不住的什么情绪。
让他的心情瞬间跌入了谷底。
他想，一定是自己被那姑娘骗了，巴巴来山顶，可静安却没像她说的那样，给他一条生路，所以他才觉得心里不舒服。
一定是这样，他坚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