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峰带着楚阳的条件,以及那一丝难以名状的压迫感,急匆匆地返回了卓家老宅。
当他将楚阳的条件原原本本地向卓文远汇报后,卓文远气得差点当场掀了桌子。
“岂有此理!他一个黄口小儿,竟然敢跟我们卓家谈条件?还想亲自给我爷爷诊断?他以为他是谁!”卓文远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
若非老太爷的病情刻不容缓,而那些从京城请来的所谓“高人”又束手无策,他早就派人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楚阳给“请”过来了,哪里容得他如此!
卓峰在一旁也是满脸苦涩:“家主,那楚阳软硬不吃,言语间滴水不漏,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对那九窍玲珑石和青铜小盒,有着超乎寻常的自信。属下以为,他恐怕是真的有些门道。”
“门道?哼!我看他是想借此机会,攀上我们卓家的高枝吧!”卓文远冷哼一声,但心中的焦躁却难以平息。
就在此时,几位闻讯赶来的卓家元老也走进了书房。
为首一位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是卓文远的二爷爷,也是卓家旁系中颇有威望的人物,他沉声道:“文远,老太爷的病情,我们都清楚。他老人家这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那些倾注了他毕生心血的古物。这次病倒,也与他那件最心爱的汉代玉璧’脱不了干系。”
另一位元老也附和道:“是啊,老太爷的病,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病。如果那个楚阳真能有什么法子,哪怕只是让他老人家宽心一些,我们卓家也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这些家族元老,虽然不直接参与卓文远的商业事务,但在家族内部,尤其是在关系到老太爷身体,话语权极重。
卓文远听着族中长辈的劝说,又想到老太爷那日渐衰弱的气息,心中的不忿和怒火渐渐被无奈和焦急所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好!我答应他的条件!不过……”
卓文远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想进我卓家内院,想给我爷爷看病,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别以为在外面闯出点虚名,就能在我卓家面前放肆!”
他对着卓峰吩咐道:“你去安排,让那小子过来。另外,把家里供奉的那几位鉴宝师傅和张太医他们都请到内院候着。我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楚神医’,到底有多少真本事!”
卓文远心中打定了主意,就算迫于无奈要请楚阳出手,也得先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卓家不是那么好进的,卓家的人,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半日后,楚阳在卓峰的“恭敬”引领下,踏入了卓家位于金陵老城深处的一座戒备森严的古朴宅院。
这卓家老宅占地极广,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处处透着百年世家的底蕴和威严。
然而,当楚阳刚刚踏入通往内院的月亮门时,便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只见前方的庭院之中,早已站立着数人,一个个神色倨傲,目光锐利,正用一种审视和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为首的卓文远,脸上虽然带着一丝客套的笑容,但眼底深处那抹若有若无的轻蔑和考较之意,却丝毫没有掩饰。
“楚先生,一路辛苦了。”卓文远故作热情地迎了上来,“这几位,都是我卓家供奉多年的鉴宝名师和杏林圣手,听闻楚先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眼力和医术,都想与楚先生切磋交流一番。”
名为“协助”,实为考较和刁难。
这下马威,来得倒是直接。
楚阳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卓家主客气了,切磋不敢当,向前辈们学习一二,倒是晚辈的荣幸。”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锦缎长衫,山羊胡,约莫六十余岁,眼神中透着几分自矜的老者,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楚小友年纪轻轻,便被外界传为‘神眼’,老朽王伯仁,忝为卓家掌眼之一,今日倒是想请小友为我解惑一二。”
王伯仁说着,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一件折叠好的绢本扇面。
扇面展开,只见上面绘制着几株墨菊,几只蛱蝶,笔法细腻,设色淡雅,右上角还有“宣和御笔”的落款和数方印章。
“楚小友请看,”王伯仁指着扇面,语气中带着几分考问,“此乃老朽早年偶然所得,据传乃是宋徽宗赵佶的御笔花鸟扇面,不知小友以为如何?”
这扇面画工确实精湛,意境也颇为不俗,寻常人见了,多半要交口称赞。
周围几位卓家之人,也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等着楚阳出糗。
楚阳上前一步,目光在那扇面之上轻轻一扫,鬼谷之眼早已将一切细节洞察无遗。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随即开口道:“王老先生,此扇面画工确实细腻雅致,颇有宋代院体之风。只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若说此乃宋徽宗御笔,恐怕是有些牵强了。”
“哦?此话怎讲?”王伯仁眉头一挑,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
楚阳不慌不忙,伸手指点道:“其一,观此扇面所用绢本,其质地纤维虽细密,但与宋代宫廷御用花绫绢或鸾白绢相比,在光泽和柔韧度上,均有明显差异,反而更像是清代中期以后仿制的细绢。”
“其二,看这墨色,宋代御用墨,多用松烟入药,其色深沉而不死板,历经千年而墨韵犹存。此扇面墨色虽也浓重,但细辨之下,略显浮躁,缺乏那种深入绢丝的沉稳之气,更像是桐油烟墨,且年份较近。”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楚阳的目光落在了那“宣和御笔”的落款和印章之上,“这‘宣和’二字的写法,虽然极力模仿徽宗瘦金体,但其运笔转折之处,明显滞涩犹豫,缺乏瘦金体那种铁画银钩、飘逸洒脱的神韵,可谓形似而神不似。”
“至于这几方印章,无论是印泥的色泽质地,还是印文的篆刻风格,都与宋代官印的规制相去甚远,反而更像是清代乾隆年间,某些苏州地区仿古作坊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