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芳飞来的信件中,为了防止在穿过中原时被人查看,只是浅薄的谈及了在上京见到了几位王女公子的生父。
其中谁是谁的,并未多言。
故而,李玉满还不知道顾槐是大晋皇帝。
如今的皇帝,是五年前登基的那位。
也就是说,她捡到的根本不是什么长公主之子,而是名满天下的承基太子。
济州有律法言,成婚后男方的家底归女方所有。
可惜,顾槐是主动跑的,证明他不愿意跟她。
李玉满漆黑的眸光闪了闪,按下她内心想要直接掠夺果实的想法。
心想,还是老实去一趟南边,寻时琬琰合作吧。
在李玉满衡量的片刻中,那些被挡住的官员们反应过来。
“济王?好大的口气!”
“陛下圣旨未下,尔等也敢称王?!”
“就是,不过一群乌合之众!”
“竟敢以女子身称王,哪怕你们是济州李英的后裔,也绝无可能!”
李玉满抬脚,往讨伐声最激烈的文臣中走去,她没有说话,但周身难掩睥睨天下的凌厉之势。
她一袭黑金圆领长袍,修长的脖颈处露出交叠规整的红色内领,外披同色裘衣,发冠高束,意气风发,尊贵异常。
这是绝对唯吾独尊之下才能养出的气势。
更不用说那双威慑力十足的黑眸,与之对视的人好似被掐住了脖子,呼吸困难,语言梗塞。
文臣们瑟然,求救道,“你说是不是啊,时相!”
是,你爹!
被叫到的时行雨想骂爹。
不,他心里已经骂了。
没看见李玉珠正笑容甜美灿烂的盯着他看吗?
知不知道,李玉珠笑得越甜,打人越狠啊,喂!
时行雨努力告诉自己,他是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再是李家村那个小可怜。
他不怕……
下一秒,李玉珠翘起兰花指,笑嘻嘻地抬手同他打招呼。
看上去像似见到了老熟人般,热情友好。
可,时行雨后背拔凉,有种自己要死到临头的错觉。
他赶忙离那些找死的同僚们远一些。
见此,文臣们眼观鼻鼻观心,纷纷息声。
可与他们想象中的不同,李玉满没有停留,径直掠过他们,站到了大殿最前端。
甫一站定,木芳堂而皇之地搬了把黄梨木的椅子放在李玉满身后。
李玉满微微掀起衣袍,坐下的同时双腿漫不经心地交叠。
她手肘撑于扶手,再次抬眸。
“不知皇帝千里迢迢的请我姐妹三人来,所为何事?”
“难不成,就是为了让我们听一听贵朝的犬吠?”
“你!”
百官中稍有人动,木芳等人便眼如雷霆般望过去,好似一句错词,便可将他们挫骨扬灰般。
众人又是一阵哑然。
太猛了,干不过!
于是,大伙便寄希望于陛下。
陛下天潢贵胄,万乘之体,定然比他们强。
独坐高位的人,仗着距离远,呼吸又吐气,吐气又呼吸,稍有平缓,才涩然开口,“不、不是。”
【嗯?】
【是顾槐吗!?】
甫一出声,顾槐的头号黑头子·003便如雷达启动般冒头。
在003的视角里,高位上是一团模糊地黑影,其中偶尔闪过金光,一如既往地看不清人脸。
因其浓稠到吓人的黑色淡了很多,一时间,003竟没看出来。
李玉满用内力感知到了上面气息不稳,正想着是顾槐趁此时机故意装病污蔑于她,将她扣在上京。
还是他命不久矣……
若是那样,是不是证明她可以兵不见血地掌管皇城?
李玉满想得入迷,没理会慢半拍的003。
而顾槐却见着李玉满的眸子突然亮起,好似、好似以前在李家村见到肉般。
端坐着的顾槐咬咬唇,羞涩不已。
她、她总是想这些事。
不知怎的,顾槐就彻底平稳了下来。
“济王远道而来,要事先放一侧,让上京尽一尽地主之谊才是。”
“清华殿内,已备好了酒席,就等诸位开宴了。”
缓兵之计,李玉满懂。
可其他人就不懂了。
这说好的威慑呢!
怎么变方的承认了济王的身份?
李玉满起身,顾槐立马又道,“宫里也备好了梳洗的……”
李玉满淡淡开口,“不用,家夫思女心切,我们要先去一趟大使馆以做休整,改为晚宴吧。”
家夫……
就是安儿时常挂在嘴边的机关师吗?
他召见过上京的机关师,因常年从事手工,皮肤粗糙,长得……也不尽人意。
虽然得李玉满看上的人,长相不好的可能微乎其微,但……
顾槐摸了摸自己特意用深藏于宫中药方娇养、每日不落擦涂养颜膏的肌肤。
轻轻一碰触感丝滑,微微用力便会泛红,让人流连忘返。
还有林太医亲自配的养容美颜浴药。
“好。”顾槐拢紧衣袖,垂下眸,轻轻挥手。
一旁的陆太明拂尘一甩,高喊:“退朝——”
百官们没动,本想留下多看两眼的顾槐碍于规矩,只能起身。
但他并未离开,而是藏于后面的屏风。
众人没看见,当他回宫了,这才稀稀拉拉,搀扶着离开。
时行雨赶忙紧跟着他们,倏然,一只带着半截骑术指套的手扣住他的肩,强势的将他往后拉,紧接着一笑颜闯入他视野。
“时行雨,好久不见!”
时行雨惊慌失措地看了看四周,发现除了发呆的穆若萧,上京的人走得精光,只余下李玉满她们带来的黑甲。
这样的情况下,时行雨突然很想哭。
特别是在李玉珠话音落下,李玉满、李玉桂并排看过来时,惶然感更是到达了顶峰。
时行雨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被清算了。
毕竟他是李家村写入族谱,有名有姓的,李玉珠的夫婿。
上京对待逃跑的妻子是施以怎样的惩罚?
——浸猪笼!
那李家……
“哎,抖什么,没穿够衣服吗?”
说着,李玉珠解开自己身上的白狐红底披风盖到时行雨身上。
暖香瞬间扑鼻而来,时行雨吸了一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不认为李玉珠会喜欢这样平平无奇的香,更像是别人身上带过来的。
但他还未来得及深思,李玉珠便挽住他,“别急着走,你同我去看看琼儿。”
提到李琼,时行雨才对李玉珠突如其来的好心行为有了妥帖的解释。
传闻上京有一户人家生儿子,不止能继承家产,还给妻子送田送铺子。
所以……他配有一女,怎么的也算有个免死金牌吧?
看了一会的李玉满道:“木芳说你在上京照顾琼儿照顾的很好,琼儿一直想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你跟过去一起看看,让孩子安心。”
李玉满都开口了,时行雨道:“知道了……大姐。”
李玉满微微颔首,眸中泄出一丝笑。
仔细观察的时行雨,这才放下心。
又朝李玉桂唤了声,“三妹。”
李玉桂温婉应下,随后道,“孩子很想你,忙于政务,也要多陪陪她,好生教导。”
“是。”
屏风后,顾槐听着,不由得摸了摸小腹。
是因为时行雨配的是女儿,所以她们对他才格外的不同吗?
顾槐正垂眸深思,外面忽地又传出一道如玉石般错落有致的声音。
“玉满,你们怎么还在里面,我看人都走了。”
顾槐重新向外望去,来人衣白胜雪,容貌清雅,行动间自若地朝玉满走来。
李玉满看见他亦是跨步上前相迎。
男子低头在她耳边说些什么,李玉满笑了笑,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笑,而是真心的笑,随后拍拍他手,留下一句“回去了”,便与他执手离开。
这就是李安口中的沈玉尘吧。
殿内重回空荡,顾槐行单影只地走出屏风,刚刚的自信荡然无存。
顾槐怔怔地想,多年未见,她的审美依旧没变。
又独自站了一会,任由冰凉的空气贴着地面呼呼地窜进他的衣袍,直到陆公公找来。
顾槐才动了动,拖着沉重的步伐,低声吩咐:“将朕出席晚宴的衣饰换成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