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自立冬开始压抑着的阴天,飘起了细雨。
轻柔又冰冷地打在送葬的一行人身上,走在最前面的李玉桂双手捧着骨灰盒,神情麻木肃然,全然不见往日逢人三分笑的温婉。
她身后李玉珠牵着哭红眼的李望,李玉满抱着刚刚痊愈什么都不懂的李盼,身后的族人一边哭丧,一边向道路两边撒纸钱葬花,一等就是三日的王富贵在不远处不紧不慢地跟着。
队伍绕着村子走了一圈,回到今早点火的槐树下,李玉满亲手将骨灰盒放进了昨晚亲自刨的坑中,掩土盖上。
李守成的骨灰本应跟先辈一样供奉在祖庙,以待归家的族人将其带回济州安葬,可李守成留下亲笔信,要与妻子云娘死而同葬,在李家外人不得入祖庙这是规矩,所以李氏祖庙只供奉着有血脉亲缘的先辈,而家眷大多都是葬在与祖庙遥遥相望的槐树下。
作为女儿,特别是心有愧疚的女儿,李玉桂没有驳了他死前最后的期盼,第一次完完全全按照他的想法做一回孝顺的女儿。
李玉桂往后退一步,面向新土,深深一拜。
李玉满将李盼放下,引导着他下跪磕头。
李望早已跪下,这是他三日里养出的习惯,看见阿娘干什么,便跟着一起干,无需让他人提醒。
李玉满、李玉珠也跟着跪,队伍的哭声更大了,声音伴随着槐树随风舞动的瑟瑟声,更显悲伤寂寥。
半梦半醒着的李襄挣扎着睁开眼,喃喃道,“外面是怎么了?”
正垂着泪的李桃花、李荷花两人听到她的声音,连忙擦干泪趴到床边,扬起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李桃花道,“老祖宗,您说什么?”
李襄半瞌着眼侧耳听着,外面好似没有声音,那道凄凄凉凉的埙音好似是在她脑海中响起的,她迷迷糊糊摇摇头,“没事,就是恍惚间听到家乡的送葬声。”
李桃花握着李襄的那只手蓦然收紧,还好李襄半梦半醒身体没有恢复太多的知觉没察觉到。
李荷花反应过来,顶开李桃花,笑骂道,“老祖宗您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和桃花自小胆小,您可别吓我们。”
“嗯。”
李襄应了声,眼皮飞快地动了动,没了声音。
李荷花趴在她耳边,轻唤,“老祖宗,老祖宗?”
过来好一会,李襄没应,就当两人以为李襄又睡过去的时候,她缓缓应了声,“嗯?是守成来了吗?”
李桃花两人对视一眼,俱都不敢接话。
李襄继续喃喃道,“我好像听到他声音了。”
“是吗?”李荷花扯了扯嘴角,“想来、想来是老祖宗听错了,四哥的腿疾发作在躺在床上下不来地呢。”
“这么多天了还没好吗?”
距离李襄安排李守成侍疾已经过去了三日,四哥都下葬了,没想到老祖宗还记得这事。
李荷花苦着脸回道,“……是啊,今年日子冷得快,四哥、有些严重。”
“这样啊~”又过了许久,李襄道,“满丫头她们这么晚上也不来了?”
若非李襄一直闭着眼,李荷花两人的神色早瞒不住了。
李荷花看了眼她三姐,让她说话,李桃花只能道,“玉桂在帮她爹疗伤,玉珠在养胎,玉满……还在忙村里大搬的事。”
李襄又到了一句“这样啊~”,便没声了。
若不是李荷花握着的手始终温热,李桃花用羽毛试了鼻息仍有波动,两人恐怕就要去叫人了。
李荷花将被子仔细掖好,才拉着李桃花往外走,“今晚叫她们来一趟,我看有些悬了。”
李桃花与她是同样的感受,低声道,“知道了。”
……
这边跪拜完上完香,就算是礼成了,便没有族人能帮忙的事,其余的杂事难过便只能李玉桂一人承担。
李玉满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放宽心,四叔才安心。”
李玉珠则是将玉桂的头强势的按在自己的肩上,看着这个娇小的妹妹道,“哭吧,姐姐都在呢。”
此时族人都相继离开,李玉珠体贴她从山上赶回来就一直绷着脸,又自小爱面子,特意等人走了才敞开怀抱安慰她。
哪知李玉桂并不领情,挣扎着站直,“二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大孩子也能哭啊!你是妹妹,爱哭怎么了?”李玉珠理所当然道。
李玉桂顿时哭笑不得,悲伤的情绪被她一闹稍稍冲缓散了些,她道,“大孩子要自己独处疗伤。”
“哦,我知道,躲起来偷偷哭嘛。”
正有这个打算的李玉桂:……
她不相信如果李玉珠经历这种事,不会躲在被窝里哭。
可这个想法只是从脑海里划过,李玉珠就狠狠的呸呸两声,她二姐才不要像她和大姐经历这样的事!
再说了,曾有一云游到此的大师给李玉珠卜卦,说她命中有一死劫,无解。
她三妈当时便把人打了出去,让人丢出村外,不准放进来祸害人,可心里多少还是听进去了些,要不然也不会如此事事紧张玉珠。
这种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除了李玉珠本人不在意,其他人在意的要命。
李玉桂道,“好了,你安心养胎,少操心这些,我这么大个人了,能行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跟我娘一样啰嗦?”李玉珠很擅长应付这种叮嘱,两句话便带过去了。
李玉桂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没听进去多少,她拉起李玉珠的手为她诊脉。
等李玉桂诊完脉,确定玉珠没事后,一旁的李玉满才道,“现在还飘着雨呢,你们两个都去休息吧,一个养胎,一个强颜欢笑,两个都算是病号,在这打打闹闹的看得我眼睛不舒服。”
李玉满都发话了,李玉珠耸耸肩,接过李盼,“走吧,先送你们娘俩回去。”
李玉桂没有拒绝,她牵起李望,几人相伴离开。
李玉满朝后面不知站了多久的王富贵招招手。
王富贵眼睛一亮跑上前,“忙完了?”
“嗯,差不多。”
王富贵穿的是娇贵的蓝色锦袍,在细雨里站久了,四处晕开一团团深色的水渍。
李玉满看了眼,便带着他往祖庙走。
重新看到刻有李英二字的木碑,王富贵神情虔诚,试探地问了一句,“可以上柱香嘛?”
“可以。”
王富贵结结实实的在青石板上磕了三个头,本打算跟他谈一谈铁矿一事的李玉满,突然觉得他也许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能与他聊聊其他的事,比如族中正在准备的搬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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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更哦。(还是没有男主们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