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的马靴刚踏上王庭青石板,袖中藏着的狼首纹玉扣便轻轻发烫 —— 那是暗桩「老刀」的联络信号。暮色里的客栈飞檐挂着九盏羊角灯,暖光映得门楣上的「天狼居」匾额泛着暗红,像极了西突厥祭祀时涂在狼首雕像上的血漆。
“客官,天字三号房已备好胡麻毯。” 店小二弯腰时,袖口露出半截蛇形刺青 —— 正是三日前暗桩传来的接应暗号。柳如烟扫过堂中食客,七张松木长桌上,唯有角落那桌的酒壶摆成北斗状,与她靴底暗纹严丝合缝。
煞组六人围坐时,胡杨林烤羊腿的香气正混着沙枣酒的醇厚漫上来。夜狼的面甲藏在斗笠阴影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淬毒短刃,而「狐」的靴底正碾着桌角的沙砾,那是他判断地面虚实的习惯。柳如烟夹起一筷凉拌沙葱,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二楼栏杆阴影里,有片晃动的银质狼首纹 —— 那是西突厥贵族的佩饰。
二王子踏入客栈的瞬间,铜铃门环发出三声清越的响。他身披猩红狐裘,发间编着汉人女子的缠花银簪,唇角勾起的弧度像极了玉门关外的沙狐,妖冶里藏着刺骨的冷。“把二楼雅间的金丝蜜酒搬下来。” 他甩袖时,腕间十二道银铃暗纹扫过店小二的脸,“本王子今日,偏要在楼下听江湖客的故事。”
柳如烟的筷子停在半空。六名暗卫的呼吸骤然轻了三分,唯有「北斗」的袖箭在袖中微微转动,校准着角度。二王子的目光扫过他们这桌时,在柳如烟的绣鞋上顿了顿 —— 那是双绣着红柳花的软底皂靴,鞋尖微翘的弧度,正是中原客商为防沙砾灌进的特有设计。
“七个人的商队,倒是少见。” 二王子在对面长桌坐下,指尖敲了敲桌面,“尤其是带着女眷的 —— 王庭的风沙,可不像长安的柳絮那么温柔。” 他忽然望向柳如烟,眼尾的朱砂痣在灯火下泛着妖异的红,“姑娘腰间的荷包,绣的是中原的并蒂莲?倒像是哪家贵胄的千金。”
夜狼的指节捏得发白,桌下的短刃已出鞘半寸。柳如烟却轻笑出声,指尖抚过荷包边缘的狼首暗纹:“王子说笑了,小女子随父兄来卖中原绸缎,这荷包是娘亲临终前绣的,说是能辟邪。” 她忽然举起酒盏,沙枣酒的琥珀色在灯光下流转,“倒是王子的银铃,比我们商队的驼铃还清亮。”
二王子的瞳孔骤然收缩 —— 她话里的 “辟邪” 二字,恰好用了西突厥细作的暗语尾音。他忽然抓起酒壶,倒酒时故意让酒液溅在桌面上,形成的水痕竟与柳如烟方才夹沙葱的手势一模一样。“中原的绸缎,本王子倒是见过。” 他舔了舔指尖的酒液,“上个月有队商队,带的蜀锦里藏着镇北军的狼首纹甲胄图纸 —— 可惜,他们的人头现在挂在王庭城墙上。”
堂中食客的呼吸声突然消失。柳如烟听见「狐」的靴底在沙砾上碾出三道短痕 —— 这是暗卫遇袭的预备信号。她却忽然站起,袖中滑落枚中原玉佩,叮咚一声滚到二王子脚边:“王子若喜欢绸缎,明日可来天字三号房,小女子带了几匹苏州云锦。”
玉佩上的螭龙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正是皇室宗亲的佩饰。二王子弯腰拾起时,忽然注意到她腕间的旧疤 —— 那道从腕骨延伸至肘弯的痕迹,与他母妃临终前抓握金簪留下的伤口,竟出奇地相似。“苏州云锦?” 他忽然笑了,银铃随着笑声轻颤,“那本王子可要好好瞧瞧,究竟是绸缎贵重,还是姑娘的秘密贵重。”
店小二捧着金丝蜜酒过来时,柳如烟已转身走向楼梯。她数着台阶的步数,第七阶的木板传来轻微的下陷 —— 这是暗桩「老刀」标记的密道入口。路过二王子身边时,她刻意让袖摆扫过他的酒盏,三滴酒液恰好落在桌面,摆出个逆时针的狼头 —— 那是镇北军 “敌明我暗” 的暗号。
二楼回廊的风带着沙砾的涩,柳如烟推开天字三号房的瞬间,窗台上的三株蒲公英突然折断。她望着楼下仍在把玩玉佩的二王子,忽然想起萧战霆的话:“西突厥二王子,母族是长安乐坊的头牌,他耳后有枚狼首刺青,与老可汗的祭典匕首纹路相同。”
烛火在胡麻毯上投出摇曳的影,夜狼卸下面甲时,左眼角的突厥弯刀疤在火光下泛着青黑:“大人,那小子的眼神,像在剥我们的皮。”
柳如烟摸着腰间的虎骨刀,刀鞘上的狼首纹还带着萧战霆掌心的温度:“他耳后有刺青,明日让‘狐’潜去探查。” 她忽然望向窗外,二王子的银铃正朝着客栈后院走去,“另外,把运送酒水的车辙印,改成三浅一深的步法 —— 王庭的细作,惯会数车轮的齿数。”
更鼓响过三声时,客栈后院传来驼铃声。柳如烟隔着窗纸,看见二王子的狐裘在月光下闪过,像匹披着人皮的孤狼。她忽然摸出萧战霆给的银质尾戒,内侧的 “定” 字在掌心发烫 —— 明日,当沙砾在刀锋上凝结成蝶时,这枚戒指,或许会成为刺穿天狼之心的最后一道暗语。
楼下传来酒壶碎裂的声响,夹杂着二王子的轻笑:“去查查,天字三号房的客商,究竟带了多少匹…… 苏州云锦。” 他把玩着手中的螭龙玉佩,指尖划过龙首眼睛时,忽然发现那里刻着极小的狼首纹 —— 与镇北军暗卫令上的标记,分毫不差。
夜风掀起帐帘,柳如烟望着天际的北斗星,忽然想起定远村的沙砾。此刻的王庭,正像个巨大的沙坑,而她和煞组,便是埋在沙下的毒针 —— 只等祈天地祭的沙砾扬起,便要让天狼之心,永远停跳在祭坛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