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卷着血气与尘烟,吹过南营焦土。
十万石军粮列仓如林,垛影高垒,仿若铁壁。
烈火未熄,星火尚存。营地一角,被围之中,残兵环聚。
曹彰身披破甲,左肩染毒,唇角血裂,独立火堆之上,神色狰狞,眼神却越燃越红。
他周身仅百余人,或亲信旧部,或利诱残卒。衣甲不整,却刀出鞘,步未退。
在他们身后,是南营的命脉——粮仓。
——
火堆边,一只麻袋角落已燃。
火星从布口悄然爬起,如舌舔肉,星星点点,落在干柴与谷袋之间,随时可化作燎原之势。
曹彰手持火把,指向粮垛,狂风将火焰拂成歪斜的弧,映得他面容血影重重,如疯似魔。
“萧景玄!”
他声嘶力竭,怒吼震空:
“若你再逼我半步,我便烧了粮仓!”
“十万石军粮,一旦成灰,你这南营再强,也得啃草吃泥!我死,你也要陪葬!”
他缓缓将火把探向燃着麻袋那一角,火焰“哧”地跃高,开始吞噬边缘!
场外顿时一片惊呼!
“快停——!”
“殿下,他是真的敢烧!!”
——
南营将校团团围拢,神色惊惶难掩。
一名老司马按剑上前,急声疾语:“殿下!不能逼他!粮仓若毁,南营立断气血!”
“从后线再调粮,少说也得十日!”
另一名偏将握拳低声:“他虽反,却手中握着我们最不能赌的东西。殿下,退一步吧。”
更多人低声劝说,面色难看,眼中满是迟疑。
哪怕是忠诚者,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曹彰赌得起,南军却赌不起。
——
而曹彰,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动摇。
他高举火把,仰天狂笑:
“呵,萧景玄,这就是你的兵?这就是你执掌的大营?”
“你再冷静,再算计,可你终究不是兵出沙场的人——你不懂什么叫断粮!”
他一步一步,缓缓踏上仓台,火把越来越近那一线小火苗,火焰已舔上麻袋之下!
“只要我松手……一整座南营,就得从今夜开始断炊!他们饿过,知道挨饿的滋味、”
他语如狂刀。
而百步之外,萧然终策马踏出。
夜风中,他一袭玄衣,马蹄声声,缓缓停在火光之前,神色不动,目光冷如霜锋。
四目交汇,一静一狂,天地皆止。
——
曹彰喘息粗重,肩头染血,神色疯狂。
但在那份疯狂之下,真正燃烧的,是一种……痛。
一种藏得极深的痛。
“我三度请兵,八年随征。”
“朝北抗胡,西击石城,南破黑崖寨……你可曾见我后退半步?”
“我不是为了权,不是为了利。”
“我只是觉得——丹阳,该由我守。”
他眼圈通红,脸上淌着血污与泪痕交融的痕迹。
“可你们都看不起我!”
“你们一个个,都觉得我只是个野路子出身的粗人,只配当副将!”
“姜帅看不起我,朝廷忌惮我……所以,我只能凭自己的实力,夺那个位置。”
他咬牙切齿,喉咙哑裂:
“我不是想要南营兄弟陪葬——我只是……不想被踩在脚下罢了。”
“是你们逼我到这一步的啊!!!”
——
他声音狂乱,手中火把已几乎碰到一袋最上层稻草!
整座仓台的兵卒屏住呼吸,有人已悄悄流泪。
他们不是不忠。
但——那是十万石粮啊。
——
忽然。
萧然淡淡抬手。
他并未喝止。
也未再进言。
只是指向——曹彰身后。
“放不放你走,我说了不算。”
“你……不如问问你背后的那个人。”
——
曹彰一愣,下意识回头。
“吱——”
粮仓深处,一扇沉重的铁门缓缓推开。
夜风中,甲铁铿锵,一道道人影从仓中缓步走出。
他们身披旧甲,手执铁盾,面容严肃如铁。
而领首之人,银发如霜,额前一道深刀痕清晰可见。
他步履平稳,目光如炬,缓缓走至光火之中。
——
曹彰脸色剧变,身形骤然僵住。
“你……不可能……”
“你不可能还活着……!!”
那人静静看着他,开口如钟:
“曹彰。”
“你以为我死了,你便可成南营之主?”
“可惜你在慕容家面前耍毒,终究班门弄斧。”
“你以为你赢了……却不知,自你动毒那刻起,就落入了棋局。”
姜鸣铸,现身!
——
全场哗然!
营外兵将跪地惊呼!
“姜帅还活着——!”
“天佑南营!!!”
“我等有罪,未护主将!”
将士痛哭,场面如雷震。
——
姜鸣铸缓缓走至仓台之下,抬首望着曹彰,语声冷冽:
“那日我确实中毒。酒中藏剂,入口无味,药香藏于羹汤之下。”
“你自以为高明。”
“但你忘了,慕容冰已经在账内,以她的能力,难道发现不了吗?”
“那一夜,老夫已觉异样。”
“幸得慕容冰以‘散髓还魂丹’暂解毒性,才有假死之机。”
“你们以为老夫尸身已冷,实则我藏于此仓,只为看你曹彰狗急跳墙。”
“你以为你看穿了局,殊不知,你才是被全局看透之人。”
——
火光下,曹彰手中火把剧烈颤抖。
他眼神一点点裂开,从惊怒到羞惧,再至绝望。
“你……一直看着我?”
“你们全都……拿我当……棋……”
他仰天狂吼!
“狗屁的主帅!狗屁的忠诚!!”
“你们配合演戏……”
“我才是最该守城的人啊——!!!”
——
“咻——!”
寒光乍现,一箭破空!
“噗嗤!”
箭矢洞穿曹彰肩膀,火把脱手飞出!
“啪!”
粮垛边的火袋刚要燃起,被一只飞扑的老卒按灭!
——
“曹彰,束手就擒。”
萧然策马至前,语气无喜无怒:
“你若认罪,可保其家不诛。”
“你若再挣扎——今日此地,留你尸骨无存。”
——
曹彰身躯僵直,血从肩流至指。
他缓缓跪地,双目无光,喃喃自语:
“我……真的不甘……”
“我为兵一生……终究被你们耍成……个笑话……”
“我……连叛乱的资格……都不配……”
他声音低沉而破碎。
最终,额头触地,再无言语。
——
萧然转身,望向火堆未燃的粮垛。
语声肃冷,随风而起:
“传令!”他高声喝道。
“曹彰谋逆叛乱,证据确凿!”
“即刻——剥旗、削籍、逐宗、枭首!”
“其旧部,逐人清洗,南营将以铁律肃军纪!”
“姜帅归位,统掌旧部。”
“今日血火,不再复燃!”
“明日黎明——该去见见总督大人了。”
——
全军跪拜,应声如雷!
“誓清军纪,誓肃贼乱!”
“愿随殿下,赴总督城防营,取城门!”
姜鸣铸望着粮仓那尚未熄尽的火痕,沉声一礼:
“谢殿下,保我南营血脉不断。”
萧然策马回身,神色淡然。
可在心底,他缓缓捏紧缰绳。
【该是时候——翻开下一张牌。】
【魏峥嶷,我带着军心来了,你——还藏得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