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府·正堂】
风声入堂,灯影微摇。
三司被正堂御史之令震慑,面如死灰,互视之间皆显惊惧,仍旧不知何处出了纰漏、被谁挖下埋伏。
堂上静得近乎沉寂。
忽然,外门又起动静。护卫疾步而入,站定门前,高声通报——
“丹阳府台——卢景岚,到!”
满堂一震。
胡翰林三人顿时色变。
谢贞成险些夺门欲走,被曹襄一把拽住。三人惊恐交加,彼此心中都生出一个念头:为何卢景岚来了?他平素不涉家事、不干私案,怎会忽然现身正堂?
就在众人惊疑未定之际,一道身影缓缓踏入。
来人身着青灰袍服,身姿高挺,五旬年纪,鹤发不张扬,眼眸却清明如镜,脚步沉稳如钉入地砖。
——正是丹阳府权力中枢,久居要位、素有“狐狸”之名的卢景岚。
卢景岚步入正堂,目光一扫三司,却未理会他们紧张之色,而是转向正堂主席方向,忽然拱手一礼。
“下官卢景岚,叩见王夫人、秋元长老。”
这一礼落下,满堂再度震动!
众人皆愕然——这位丹阳府的实际主心骨、能逼总督府点头的重臣,竟对一个已退居内宅的王夫人、一位久不理政的族中长老行此大礼?
王氏微微颔首,神情未变,秋元却眯眼一笑,淡然还礼。
而在所有人错愕之际——
卢景岚身后,一道素影轻步入堂。
她身着素衣,鬓发未绾,眉目如画,却无脂粉浮华,唯有风霜沉静之色,宛若初霁晨月,踏雪归林。
是她。
——慕容冰,归来了。
这一刻,王氏猛然起身,秋元亦不由动容。
母女对望。无言。
王氏几步上前,颤着手握住慕容冰的指尖,久久不能言。
慕容冰轻轻一笑,声音低却清晰:“娘,女儿回来了。”
王氏眼中雾起,却未让泪落,只抬手轻抚女儿鬓角,颤声而坚定:“你父亲……还在等你。”
秋元缓步走来,面带温色:“回来就好,回来就能讲理。”
这一刻,正堂中原本心乱的直系子弟纷纷起身,向前半步,神情惊喜难掩。
而在慕容冰身后,两道身影也随之而入。
其一是老齐,青袍如常,眉目淡然,手负药箱,一步不慢,步步稳如磐石。
其二,是一位年轻男子。
身着平素商旅布衣,无冠无饰,腰侧悬书卷一缕,步履沉静,容貌清朗却不耀眼。
但他一入堂,原本自持的旁支主位,心中却不约而同地生出压迫感。
不是因为他的衣着,而是因为他的气场。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只有握有王命之人,才会散发的气质。
萧然。
旁支座上,有人低声呢喃:“那是谁?”
却无人能答。
唯有慕容骁,眉心剧颤,眼中光芒如电扫过卢景岚与萧然——
他终于明白了。
这些人出现得太“正好”,御史台查案、府台亲临、慕容冰归家、长老站队……
不是巧合。
——是局,是谋,是早已布好的风暴。
他牙关紧咬,却面上强撑平静。
而此时,慕容冰却并未急着发言,也未上堂主之位。
她只缓缓走向王氏,陪母亲一同落座右席,与秋元并肩。
她说得极轻,却每字都带着千钧:
“今日,我不为争位而来。”
“但若有人妄议家主,行乱族之事——”
“我,便不能让。”
正堂众人闻言,皆神情一凛。
这并非退让,而是定势。
她回来,不是为继位而跪,而是为守家而站。
——
此时,萧然缓步上前,踏入堂心。
他一身素袍,未报名讳、未亮身份,语气却自带三分从容,七分沉稳。
“慕容之事,由慕容家自己议吧。”
声音不重,却不容置喙。
他抬眼看向台上众官,目光平淡如水,最后落在卢景岚身上,仅是一瞬,却仿佛重锤敲心。
卢景岚眸光微动,神情一滞,旋即拱手为礼,声音比方才更低三分:“正当如此。家事,本官自然不便打扰。”
他话落半步后撤,却在转身之际,目光悄然掠过萧然的面容,又望向一旁的慕容冰。
那一瞬,他眸色复杂,轻声低语:“但愿……慕容家,仍是丹阳之脊。”
随即转身,袍袖微动,带着三司悄然退场。
而堂中众人——无一人出声。
没人点明那人是谁,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淡语一句,已胜千军压堂。
他未说出名字,却让卢景岚俯首;他未亮出身份,却让三司官员噤若寒蝉。
这答案,早已呼之欲出——萧景玄。
但无人敢问。
更无人敢说。
——
话落,转身离去。
三司如丧考妣,谢贞成脸色惨白,胡翰林嘴唇抖动,曹襄更是汗透后背。
他们不敢多语,只能狼狈退场。
——堂中瞬息大转,旁支一系面色大变,心中巨震。
方才还扬言议主之人,纷纷低头无言。
再无人敢接话、再无一人愿作主事。
——而这一切,只因一个女子归来。
她未言威胁,却步步夺势;她未挥刀,却震慑满堂。
正堂之上,气息悄然变换。
萧然与老齐未动,只站在堂心,似静不动风,却震不发雷。
而慕容冰未看任何人,只对母亲低声一句:
“我要先去见父亲。”
王氏点头,起身相随。
秋元也起身,轻声道:“我陪你。”
三人一同离堂,往医堂而去。
正堂中,只剩族人三十六席。
却无人敢再坐回主位。
萧然负手而立,目光从堂内慢慢收回,望向门外微动的帘影。
老齐在旁啜了口茶,低声咕哝一句:“你就这么站着?不进去瞧瞧?”
萧然随口答他,语气轻松:“进去做什么?这是她的地儿。”
老齐斜他一眼:“可你不说话,他们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萧然笑了下,像真觉得好笑似的,侧了侧身:“那我就多站一会儿,省得他们胡思乱想。”
老齐“啧”了一声,抬头看看天:“风往这边吹了,看来今儿,还真不冷清。”
——
慕容骁仍坐在原位,身侧亲信已暗暗退避,他眼底沉色翻滚,却忽然微微一笑。
不是释怀,是咬牙挤出的冷意。
“她归来又如何?”
“她终究是医者,不懂权术。”
“这座府邸,这些护卫,这群人心……她真能掌控?”
他目光缓缓望向后院某个方向,眼中露出一抹隐秘的冷芒。
——“只要……护卫营还听我的,一切,就还有回旋。”
远处钟鸣初响,丹阳府的天,刚刚渐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