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密林如墨。
火光熄灭后的赤岭之野,残尸遍地,血浸泥土,一切宛如地狱沉寂。
远处,数骑急掠而出,自赤岭西南角破围,踏入密林之间,马蹄惊禽兽,风声藏杀意。
林知白披甲在前,面色惨白,身负重伤,战甲残破,血迹自肩至腹,殷红未干。
他身侧只余三人,皆为天都旧部,林家密令训练的死士,沉默如影,目如凶狼,时刻警惕四周。
“还有多久?”他低声。
一名死士道:“天亮前便能抵越岭山口,再翻三峰,可接入丹阳巡道。接应人在后。”
林知白点头,眉眼间阴鸷难消,冷汗湿透鬓角。他本已是败将,却强行自战场杀出,只因他——不信命。
“我还没输……”他喃喃,眼中满是不甘。
脑海中,反复浮现那张沉静如镜的脸——萧景玄。
那个被众臣唾弃、昔日连兵书都未摸熟的“废太子”,竟步步为营,将他林知白逼入绝地。
“这不合理。”他咬牙,低声几近疯狂,“我在朝廷耕耘多年,素有良策;他不过是个落魄贵胄,凭什么胜我?”
“凭什么?!他凭什么……!”
死士未敢答话,只加快马速。
山风愈烈,林中枝影交错,夜色渐浅,远方天边,破晓之光正悄然升起。
……
忽然,林知白眼神一凛。
前方山口,一簇火光静静燃起,仿若一盏灯笼,横立山道中央。
火光之下,一人一马,负剑而立。黑甲森冷,鬓发迎风——
“许文山。”
林知白脸色瞬变,马鞭急收,汗水顺着下颚滴落。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这。”
许文山缓缓策马上前,声如铁石敲击:“你不该活到今天。”
林知白拔刀,刀刃微颤,却仍寒光凛冽。
他的身后,三名死士已无声散开,悄然成阵。
山林一瞬安静。
狂风卷过,火焰摇曳,几片落叶无声飘起。
而下一刻——刀光乍现!
第一名死士如鬼魅掠出,三尺短刃直取咽喉;其后二人掌刃齐袭,左右夹杀,杀机如电。
许文山脚步微动,身形一旋,刀鞘反拍,一记斜横挡住攻势,刀鞘如铁,格挡之声“铛”然炸响。
他反掌推翻,一记横扫击中侧肋,第一人肋骨碎裂,闷哼倒地!
其余两人招式更加凶狠,短刀直刺心腹,一人更欲绕后锁喉。
许文山暴喝:“滚!”
他刀锋出鞘,寒芒如雷,一记旋身横斩,震退二人。
但就在他再欲出招之时——左侧一道寒光突刺!
林知白骤然出手!
他趁乱掠至,长刀刺出,是一记直奔心脉的快杀,角度狠辣至极!
这是一击杀式,林知白手中所用,正是林家“夜绝十三式”的反骨斩!
世人皆知林知白文采出众,殊不知他的武艺,却是从小在林家练的。
但……从未在人前施展过。
许文山目光骤凝,身躯瞬间后旋,长刀一挑,硬是将对方刀锋偏移寸许——
衣袍破裂,冷风灌入,寒意刺骨。刀尖划破胸甲,留下一道血痕!
几乎刺入心口!
反杀,几乎得手!
林知白一击不中,怒吼再攻,却已失先机。
许文山反手斩落,迫退第三名死士,接连闪转腾挪,寒刀斜撩斩入对方肩颈!
血如喷泉,尸身倒地!
余下两名死士仍不退,一人正面牵制,一人欲绕后偷袭!
许文山怒喝,刀势连转,破风而鸣,一招斩斜阳横贯而出!
“砰!”
第二名死士喉骨尽碎,喷血倒退!
第三人正欲上前,被刀光扫过,眉心中裂,倒地不起!
三息之内,三名死士——全灭!
夜风猎猎,山口再度安静。
林知白浑身浴血,双眼血红,怒吼而起:
“许文山——!!”
他已近疯狂,身负重伤,却再度爆发最后余力。
他的刀,已失技巧,尽是狂怒。
他要将自己与敌人一同埋葬!
“你凭什么赢我?凭什么!!!我林知白苦学兵法二十载,掌管天都禁卫五年!你们……你们都曾是我的部下!”
刀势如风,撞击震耳!
许文山步步逼退,却未落下风。
他不语,每一招却沉稳如山。
林知白刀锋骤起骤落,连斩九式,强行击退对方一步!
他见此势,怒啸一声,左手扬尘,碎石疾洒而出!
一记偷袭!
许文山眼神一沉,侧头避开,下一刻,林知白长刀如毒蛇出洞,直取咽喉!
就在那刀尖几近刺入咽口之际——
许文山反身翻腕,刀锋斜斩下撩,一记回旋格挡!
“锵!”
火星四溅!
林知白猛地一震,刀脱手!
许文山顺势前踏,反手一斩!
“噗嗤!”
刀光如电,林知白右臂断裂,长刀跌落山道!
“啊啊啊!!”
林知白惨叫跪地,血如注,面容狰狞,目光呆滞却仍不甘。
“我不服……你们不过是走运的蝼蚁……他……他也不是真正的王者……”
“你们……不过是棋子……这局棋还没有完……林家还没有结束……”
他仰头冷笑,脸上血迹纵横,声音低沉沙哑。
“萧景玄……你赢不了这天下……赢了我又如何?赢了赤岭又如何?大梁千年旧制,不会因你而断……终有一日……你会如我一般,跌入深渊……被你最信的人反噬……你会输。”
“你会输。”
许文山望着他,目光冷漠,眼神如刃:“你不配谈天下。”
“你配不服。”
长刀斩落。
林知白,喉断血涌,尸沉山野。
……
晨光初照,赤岭城。
节度使府内,棋室寂静无声。
窗外尚有余烟未散,空气中还残留着战火的焦糊气味。
慕容冰执白落子,淡淡道:“林知白,应该死了吧。”
萧然提黑对弈,微微一笑:“许文山,不容第二次失误。”
棋盘上,黑白交错如兵刃缠斗,胜负已定。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急促马蹄声。
李春披甲入室,单膝而跪:
“殿下,青阳急报——青阳城大捷!”
萧然目光一动,放下棋子:“讲。”
李春拱手道:“王毅坐镇指挥,调集连弩工坊新产‘弩机雷阵’,辅以‘焰石罐’设伏,引敌入谷后封路围歼,三日之内大破联军。”
“林家与萧家联军溃不成军,当场斩敌三千,俘虏九千七百余人。赤岭以北,再无兵可战。”
“此外,林家世子林昭,已死于王毅亲手之下。”
棋室内一时静寂。
慕容冰微蹙眉:“王毅下手太狠。”
萧然却平静点头:“杀得好。”
他缓缓起身,望向窗外破晓初明的南天,语声低沉:“此战之后,南境和北境通道,可谓畅通无阻。官道之上,再无其他两家的残兵。”
“接下来……该我们打下一座‘桥’了。”
他望着棋盘,手中黑子轻轻敲下棋盘中央:“此子落下,天地翻覆。”
慕容冰抬眸:“下一步,我们去哪?”
萧然负手,目光如炬,缓缓吐出两个字:
“丹阳。”
他没有回头。
棋局既定,但未终局。
而他要的,从不是赢一场仗。
是要改写这整个天下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