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驿馆深处。
夜色沉沉,青阳城外的夜风裹挟着秋意,吹拂着高悬的灯笼,火光摇曳,仿佛随时可能熄灭。
林知白独自立于窗前,指尖轻叩着茶盏,目光沉静地望向不远处的青阳城。
他心中权衡——萧然没有拒绝密令,但也没有接受。
这意味着什么?
他回想起今日大殿上的那一幕,萧然在听完密令后,表面风轻云淡,甚至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可林知白知道,那并不是顺从的意思。
——他在试探!
可萧然究竟在试探什么?
林知白沉思片刻,转身对随行的亲卫低声吩咐:“去查青阳城的防备情况。”
不久后,亲卫回来,低声禀报:
“城中虽在修复战后的残骸,但防御并未松懈,甚至比战时更加严密。”
“城防的改造极为隐秘,主城墙的加固不仅仅是修复,而是在扩建,全城的防御工事也在调整,城门处的拒马、箭楼分布亦有所变化。”
“军备重整,各军营的物资储备比战前更充足。”
“除此之外,北境军调度极为隐蔽,暗哨遍布,全军仍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林知白闻言,心中猛然一沉。
这不像是要南下的人!
——若萧然真的答应了南下丹阳,他不会在青阳城加固防御,更不会隐秘调度兵力!
这一刻,林知白隐隐察觉到,自己或许已经被拖住了。
他指尖轻叩桌面,沉思着。
如果萧然真的拒绝……苍梧州的大军能攻下青阳城吗?
他开始不确定了。
他本以为,萧然面对天都的逼迫,只能在两难之中做出选择,可是现在,他反倒有种被困在青阳城的感觉。
这个男人……到底在谋划什么?
青阳城,行辕密室。
烛光摇曳,映照着铺开的南境地图。
萧然一身常服,立于案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地图上“丹阳州”的位置,目光深沉。
慕容冰站在一旁,神色冷静,眸光却透着一丝难得的凝重。
两人沉默了许久,直到慕容冰轻轻开口:“殿下……你在试探什么?”
萧然微微一笑,侧眸看向她,语调轻缓:“试探他们的底线。”
慕容冰微微蹙眉:“可你的底线呢?”
萧然收回目光,目光落回地图,语气淡淡:“若我们走南境,北境必被天都渗透。等我们回来,青阳城也许已不再是我们的。”
“但若不走,天都便会以‘抗旨不遵’为借口,围剿北境……现在的青阳城,恐怕还不足以应对苍梧州的大军。”
慕容冰沉默了一瞬,缓缓道:“可你没有直接拒绝。”
萧然微微眯眼,指尖轻点在丹阳州的地图上,低声道:“因为丹阳州的局势,或许不止是一个圈套。”
慕容冰静静地看着地图,目光幽深,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沉吟片刻,缓缓道:“如果只是朝廷为了削弱北境,完全可以让你回京,而不是让你南下。”
“丹阳州的叛乱,似乎并不只是一个借口。”
萧然看向她,语气微微低沉:“你知道些什么?”
慕容冰抬起手,指向丹阳州,缓缓道:“南境地势复杂,丹阳州是其中最特殊的地方。”
她的目光微微一凝:“丹阳州,控制着整个南境的药材与灵木资源。”
萧然眼神微微一变。
慕容冰继续道:“南境多山林,盛产珍木、灵药,尤其是‘锦溪城’,被誉为医道之都,南境八成的珍贵药材都出自于此。”
“而我慕容家……在锦溪城,正隐居此地。”
萧然微微眯眼,目光闪过一抹幽光:“你是说,这场叛乱,有问题?”
慕容冰缓缓点头,神色凝重:“南境向来偏安一隅,虽然各势力错综复杂,但从未真正动乱。”
“可如今,丹阳州的叛乱突如其来……最诡异的是,它打断了整个大梁的药材供应。”
“据我所知,就连天都的御药房,这段时间都在紧急征调药材。”
萧然的手指在地图上轻敲,语气低沉:“也就是说,南境的战乱,可能并不只是朝廷的布局,而是真正的动乱?”
慕容冰缓缓点头:“有可能。”
萧然沉默了片刻,忽然轻笑了一声,声音低哑:“林婉柔要借这个局困住我,可她没想到,我确实对南境有些兴趣。”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拂过地图上“丹阳州”的位置,目光幽深,似在权衡。
“药材的确重要,南境的灵木、草药控制着天下大半的医道资源。”他顿了顿,眸色微沉,“可这不是让我动心的唯一理由。”
慕容冰目光微微一动,似乎已猜到他的意思,低声道:“南境的矿脉。”
萧然缓缓点头,指尖落在丹阳州西境的“青铜岭”与“铁溪谷”两处标注之上,嗓音低沉:“南境盛产铜矿、铁矿,大梁八成的军器铸造都依赖于此。”
“天都如今掌控着南境的冶铁场,燕王在世时,他的兵刃便是由南境铁坊铸造,而西南诸侯的武备也多出自此地。”
萧然轻轻叩了叩地图,似笑非笑:“若我能掌控丹阳州,手握铜铁两大资源……便不只是‘平叛’那么简单了。”
这番话,让在场众人皆是心头微震。
药材、矿脉、铸造之地,任何一项都能牵动整个大梁的局势,若全数掌握,便真正有了逐鹿天下的底气!
然而,萧然却未急着做出决策。
他缓缓靠坐在椅上,目光沉静,食指轻轻敲击桌案,节奏悠然。
“但眼下,局势未明。”
他抬眸看向慕容冰:“丹阳叛乱究竟是何人所为?只是地方势力反抗,还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若是天都的手笔,那我去不过是步入陷阱。”
“若是南境自己出了问题,那其中是否有可利用之处?”
他的声音平稳而淡然,语气中却透着一丝深不可测的冷意:“我不会轻易做出决定,至少,要先弄清楚,这场‘叛乱’的棋局,究竟是谁在落子。”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许文山皱眉:“那殿下是打算……?”
萧然微微一笑,眸色幽冷:“不急,现在不着急做决定,等天都再动一动。”
就在此刻,窗外微风骤起,一道黑影悄然掠过庭院。
萧然目光一凝,猛然抬头,耳边传来细微的衣袂翻动声。
“有人。”
几乎是瞬间,他的手已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眸光冷冽如刃,望向窗外。
夜色之中,一个身影静静立于檐下,背对月光,轮廓模糊不清,唯有一抹漠然的冷光自袖中一闪而逝。
“殿下。”
低哑的嗓音如幽冥夜风般响起,带着一丝诡异的沉寂:“去南境之前,你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萧然眼神微眯,指尖轻扣刀柄,未曾言语。
下一瞬,那黑影猛然一掠,化作暗影,消失于夜色之中。
房内众人神色皆是一变。
——此人究竟是谁?
——又为何知晓南境之事?
一场更大的棋局,似乎正在暗处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