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洒在青阳城外的流民营地上,残阳如血,天际染着浓重的橘红。
微风吹拂着简易搭建的帐篷,撩起破旧的帆布,带来一丝夹杂着潮湿与腐败的气息。
经过行辕的调度与流民的协作,药庐旁的药圃已初具规模,杂草被清除,松软的泥土中种下了第一批药苗。
流民们低头劳作,仿佛一切都在朝着希望的方向前进。
但这种表面的平静,掩盖不住暗流涌动。
萧然站在行辕高处,眺望着远方的营地。
余晖映照在他冷峻的脸庞上,投下深邃的阴影。
他的目光在劳作的人群中游走,仿佛在寻找某个熟悉的身影,然而——那个人已彻底消失。
马青。
自从城下谈判之后,他便像蒸发般,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没有人见过他离开,没有任何踪迹,甚至连他在营地里的痕迹也被刻意抹去。
这种无声无息的消失,比直接的对抗更让萧然感到不安。
夜幕降临,行辕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四壁的影子仿佛也在低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灼感,仿佛连火焰都无法驱散这股无形的寒意。
萧然独自站在窗前,身影被拉长,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
他手中握着一封从流民营地送回的简短情报——内容简单到令人发寒:“未果。”
这是他派出的第三支暗探小队,依旧一无所获。
萧然眉头紧锁,指节微微泛白。
他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脸上恢复冷静,但心中的警惕与愤怒如潮水般翻涌。
“马青……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流民。”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这座沉默的房间低语。
片刻后,他下令将李大牛召入行辕。
李大牛走进房间时,空气仿佛凝固。
烛火映照下,萧然立于桌前,眉眼如刀锋般锐利。
李大牛的背脊微微发凉,尽管他并未直接与马青有太多交集,但面对萧然,依旧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
“说说你对马青的了解。”萧然开门见山,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李大牛愣了片刻,喉咙微动,低头思索:“马青……他行事低调,在流民中有些威望。他的医术极为高明,救治过不少身患重病的流民。可至于他的来历,没人真正清楚。他只说自己是逃难途中与我们会合的。”
萧然目光微冷,步步紧逼:“除了医术,他可曾展露过其他才能?或者,和谁走得特别近?”
李大牛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喉咙微微蠕动,仿佛有一团沉重的石块堵在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在逃避萧然那锋利如刃的目光,又像是在寻找内心深处的答案。
“他话不多,总是独来独往……”李大牛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迟疑和不安。
“但……”他顿了顿,喉头上下滑动,眼神逐渐变得复杂,像是在回忆那些模糊又无法抹去的片段,“他似乎总能在流民内部的争执中巧妙化解矛盾,哪怕是最暴躁的人在他面前也会安静下来。”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他抬起头,终于直视萧然那冷冽如刀的目光,眼中却浮现出一抹深深的愧疚与自责:“其实,曾经我……信任过他。”
这句话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负担。
“流亡路上,我们依靠他的医术救下了不少人……每当有人倒下,他总是第一个冲上去救治。”他的声音越发低哑,像是沙砾在喉咙里滚动。
“我没想到,他会……就这么消失。”这句话落下时,李大牛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仿佛连灵魂都被掏空。
他低下头,拳头松开,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印痕,像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
萧然没有立刻回应,指尖在桌面上轻敲,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仿佛在敲打着李大牛脆弱的神经。
“医术高明,善于操控人心,却偏偏行事低调。”萧然嗤笑一声,声音冷得像锋利的刀刃,直直刺向李大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越是‘干净’,越显得可疑。”
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慕容冰缓步走入,身影如寒月般冷清。
她走到萧然身旁,神色沉静,放下手中的卷轴,语气淡然却带着一丝隐藏的锋芒:“我正想与你说这件事。从流民营回来之前,我特意去看了马青的临时居所。”
“哦?”萧然挑眉,略带一丝讶异。
慕容冰缓缓在案前坐下,纤细的指尖轻敲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敲击着某种未解的谜题。
“马青这个人,太‘干净’了。”她冷静道,“他的药箱里有几种生僻药材,不是普通江湖郎中会用的。更奇怪的是,他的药方和用药习惯,不符合边境医者常见的医理,更接近边境少数民族的秘方,或者——某些隐世医家的风格。”
萧然目光微敛,内心迅速推演,声音低沉:“你怀疑他与慕容杰有关?”
慕容冰淡淡点头,语气不再平静:“慕容杰的妻子出自马氏一族,马氏乃医术世家,擅长药理与毒术。而马青的姓氏——未必是巧合。”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烛火摇曳,光影在墙上扭曲,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萧然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案几上敲击的动作停了下来,眼中寒光一闪:“如果他真与慕容杰有关,那他的消失并不是逃避,而是另有任务。而这场流民潮,或许隐藏着更大的阴谋。既然马青不见了,我们要更加的谨慎。”
说完,他转头看向李大牛,目光凌厉如剑,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压:“你在流民中的影响力不小。我要你从今天起,除了暗中留意张二虎和王三福的一举一动。还要密切关注任何可能与马青有关的线索。”
李大牛咬紧牙关,眼中多了一抹坚定。
作为流民三大头领之一,李大牛并非空有其名。
他背后的李家庄,原本是边境一带数得上的大村,村中青壮大多是曾经的猎户与民兵,身强体壮、悍不畏死。
如今,这些李家庄的子弟随他一路逃亡,占了流民队伍的三分之一,他们对李大牛忠心耿耿,几乎以他的意志为令。
无论是生死逃亡,还是争夺食物与生存空间,李大牛一句话便足以让他们冲锋陷阵,毫不迟疑。
他的拳头缓缓握紧,指节微微发白,声音低沉而坚定:“殿下放心,我一定盯紧他们。李家庄的兄弟们,早已不是只会逃命的懦夫。若张二虎和王三福心怀不轨,我的人会第一个将他们揪出来。”
萧然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他深知,在这动荡不安的流民营地里,单靠威压与律令难以维持秩序,唯有依靠真正有影响力的人才能稳住局势。
而李大牛,正是这把足以撬动流民力量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