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营帐内的灯火摇曳,映照着萧然沉静的面容。
篝火之外,药山的营地在一片沉寂中微微起伏着夜风的低语,仿佛连黑暗都屏息静候着某个决定的落下。
为了让计划保密,萧然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命王毅在营帐外布下戒严,只留他一人静坐帐内。
片刻后,他抬眼看向门口,轻声道:“让慕容姑娘进来。”
慕容冰缓步走入,衣袂轻扬,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营帐,微微挑眉:“殿下如此兴师动众,想必事关重大。”
萧然微微颔首,声音沉稳:“孙虎自愿赴死,但他的死对我们没有意义。我需要你帮他‘活着’,用另一种方式。”
慕容冰缓缓走到萧然身侧,似乎早已洞悉萧然的意图,声音如冰霜般冷冽:“用药物制造假死状态,并非难事。但若要瞒天过海,恐怕要冒极大的风险。”
“风险?”萧然微微抬眉,目光探寻地望向她。
慕容冰缓缓取出腰间的一个瓷瓶,轻轻晃动,瓶中传来细微的沙沙声:“‘七日断魂散’,服下后体温降低,脉搏微弱,犹如死去,唯有极其细致的针灸才能解除假死状态。”
她抬起眼眸,冷静地补充:“三日内若不解,便会陷入真正的死亡。”
孙虎脸色微微一变,紧紧攥住膝前的衣角,神情复杂地望着萧然:“殿下,若真出了差错……”
萧然轻敲椅子扶手,目光犀利地落在孙虎身上,语气不容反驳:“如果你不愿赌,你的家人则要面对这一场赌博。”
慕容冰瞥了一眼跪伏在地的孙虎,“怕吗?”
孙虎喉头滚动,涩然一笑,声音发紧:“怕……自然是怕的。”
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对上慕容冰那双冷淡如霜的眼眸,仿佛透过那层薄雾般的眼神,看见了命运尽头的幽冥。
“怕死?”
孙虎摇头,眼中透出复杂的挣扎:“怕的不是死,而是死得太早……殿下说得对,我不能死,我的家人赌不起。”
萧然负手立于帐内,静静地听着二人的对话,目光深邃如渊,仿佛能洞察孙虎内心最隐秘的惶恐与悔恨。
“孙虎。”萧然淡然开口,缓缓踱步至孙虎身旁,俯视着他跪伏的身影,声音如暗潮般低沉,“死,是最容易的解脱。可解脱之后,你的家人该如何?”
孙虎浑身一震,额头贴得更低,声音发哑:“殿下,我……”
“活着。”萧然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顿地说道,“活着才能护得住他们。”
这一刻,孙虎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威压,仿佛对方看透了他的所有退路,将他钉死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既不能前行,也无法后退。
“若不愿赌,那你的家人只能替你赌。”萧然的声音冷淡,话语宛如利刃刺入孙虎心脏,“你能承受这个代价?”
孙虎指尖微微颤抖,手心几乎捏出了冷汗。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眼中渐渐露出一抹决然。
“属下愿赌。”
萧然这才微微点头,转身坐回椅中,眸中闪过一抹满意的光芒:“很好。死一次,未必是坏事。”
慕容冰冷眼旁观,淡然地将瓷瓶打开,一抹淡青色的药粉洒入药碗中。
药香蔓延,轻柔却带着一丝沁入心扉的寒意,仿佛连空气都因它而凝滞。
“这药下去,你体温会降到常人难以察觉,脉搏微弱,三日后若无人施针,你便是真死。”慕容冰缓缓调匀药粉,语气平静,“殿下说只需维持一日,这对你而言,风险并不是最大。”
孙虎凝望着那碗药液,内心的挣扎再度浮现。
他缓缓伸手,触及药碗,指尖微微发凉。
仿佛只需稍稍用力,这碗药就能彻底改变他的命运。
然而,他却在最后关头停顿片刻,轻声问道:“慕容姑娘,这药……苦吗?”
慕容冰手持银针,淡然答道:“苦。”
孙虎闭上眼,唇角扯出一抹无奈而自嘲的笑意:“也罢,这一口苦,总比死在燕王刀下,或看着家人枉死强。”
他仰头,将药碗倾入口中,药液入喉,苦涩得仿佛连灵魂都在刺痛。
片刻后,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额头冷汗淋漓,双唇逐渐发紫,整个人在剧烈的药性作用下缓缓倒下,气息微弱如游丝。
萧然静静注视着孙虎倒下的身影,目光未曾有一丝波澜:“给他敷上湿布,在脉搏处放冰石,让所有人都知道,孙虎已死。”
慕容冰收起瓷瓶,转身淡淡道:“此药假死时间不可超过三日,否则针灸也救不了。”
萧然微微颔首:“无需三日,明日便可昭告全营。”
翌日清晨。
清晨薄雾笼罩药山,阳光微透,士兵们围聚在孙虎的“尸体”旁,气氛压抑而沉重。
王毅蹲身查探脉搏,良久后缓缓叹息:“他终究走上了这一步。”
刀疤洛站在一旁,手握弯刀,面无表情:“叛徒,死不足惜。”
萧然立于人群后方,望着孙虎“遗体”,眼底深藏着难以察觉的精芒,声音低沉而缓慢:“厚葬吧,不必让他曝尸荒野。”
众人沉默,心中或怜或厌,但无人反对。
夜幕降临。
营地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篝火燃尽,唯有残余的火星在灰烬中跃动,仿佛潜伏的幽灵,时隐时现。
巡逻的士兵脚步沉重,夜风裹挟着冷意,仿佛能渗入骨髓。
深夜,慕容冰悄然掀开帐帘,月光映在她冷清的脸上,宛如一抹寒霜滑入帐内。
她缓步走至孙虎的尸首前,指尖搭在他脉搏处,肌肤微凉如冰,但尚有微弱的脉动。
她自袖中抽出银针,针尖微颤,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毫不迟疑地刺入孙虎心脉,银针没入的一刹那,帐内仿佛连空气都为之一凝。
孙虎的手指骤然一抖,仿佛被死神从黄泉路上拉回。
顷刻间大汗淋漓,面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睁开双眼的刹那,瞳孔中浮现出短暂的恍惚与惊恐,像是刚从深渊中爬出。
“活过来了。”慕容冰收回银针,语气如冰。
孙虎缓缓起身,气息尚不稳定,双手撑在地上,抬头望向慕容冰,艰难地道:“孙虎……感激不尽……”
慕容冰微微点头,转身走出帐篷。
萧然正站在帐外,背负双手,望着远处的星光。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孙虎,我要你去青阳城。现在的青阳城并不太平,‘青冥’只是个棋子,真正的幕后之人,尚未现身。我需要你回到青阳城,继续活成一个死人。”
孙虎抬头,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殿下的意思是……”
萧然微微转身,目光在夜色中如寒星般锐利:“从今天起,你便是我埋在青阳城的一个影子。表面上,你死在药山,实则在暗中,为我布下情报网络。”
孙虎震惊地望着萧然,片刻后,声音低沉:“殿下,青冥背后势力庞大,属下只怕……”
萧然抬手打断:“不需要你与他们正面交锋。你的任务很简单——找出青冥的真正身份,以及龙纹玉佩的秘密。”
萧然目光低垂,手指摩挲着袖中玉佩,语气微微一顿:“辽人、燕王府皆在寻找这块玉佩,它不该凭空出现。”
孙虎沉思片刻,重重点头:“属下明白。殿下放心,孙虎必不负使命。”
萧然抬眸,目光深邃如海:“青阳城,是大梁与辽国的必争之地,亦是我重返天都的起点。”
夜风拂过,撩动帐帘,篝火的光芒在孙虎的脸上晃动,仿佛点燃了一抹久违的斗志。
“去吧,青阳城正等着你。” 孙虎缓缓起身,披上黑色斗篷,化作夜色中的一道影子,悄然消失在山道尽头。
在这无尽夜色下,青阳城的轮廓朦胧而静谧,却藏匿着即将翻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