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荒村背后的黑烟逐渐淡去,只留下焦土与血迹。
清晨的大火吞噬了黑风寨百余名匪徒,黄震与残余的人马仓皇逃窜,留下大片狼藉。
萧然等人未敢久留,趁天未亮,便带着伤员和随行士兵离开。
车辆与马匹皆在战火中丢弃,仅靠几副简陋的担架抬着重伤未愈的杨林与胡老头,沿着小道朝药山方向前行。
杨林的脸色苍白,双眼紧闭,额头渗出细汗,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一根脆弱的蜡烛,在冷风中随时可能熄灭。
慕容冰跟随在担架旁,银针翻飞,指尖如蝶般轻盈,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冽。
她神情淡漠,手下动作稳如磐石,竭力稳住杨林的气息。
胡老头紧握衣襟,佝偻着背,一边喘息一边指路,声音略带颤抖:“再绕过前面的山道,便能接到官道,沿着西南走半日,药山就在前头……赤焰草在那有很多。”
王毅走在最前,手握长刀,眼神锐利如隼,步伐沉稳无声,时刻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这条官道不太寻常。”王毅低声道,瞥向四周林间的死寂,眉头微蹙,“若我是黄震,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现在自顾不暇,折损惨重,短时间内不敢再追。”萧然缓步走在队伍前端,目光悠远地望向薄雾笼罩的小道,声音淡漠却带着笃定,“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话音未落,远处林道上忽然传来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马蹄踏过泥泞的山道,带起一阵冷风。
王毅抬手示意队伍停下,士兵们迅速散入林间隐蔽,只留萧然等几人立在官道中央,静静等待着来者靠近。
不多时,一支马帮缓缓驶来,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身披灰色披风,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刀疤,左眼微眯,右眼泛着冷光,气息冷冽如刀,步步透着杀机。
胡老头缩了缩脖子,低声道:“是刀疤洛,四方马帮的副帮主,这人出了名心狠手辣,和黑风寨也有些交情。”
王毅神色一沉:“马帮和匪徒没什么两样,避开他们是上策。”
正当众人准备悄然绕行之际,马帮车队中忽然传出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声音沙哑而沉重,似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刀疤洛翻身下马,快步走向一辆马车,掀开车帘。
一名年过五旬的男子半倚在车内,面色青灰如死灰,唇色发黑,双目微合,胸口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极为沉重,仿佛下一刻便要停滞。
“姜帮主!”护卫惊慌失措地跪在马车旁,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王毅目光微沉,低声道:“四方马帮的姜东?”
胡老头咽了口唾沫,连连点头,压低声音道:“正是他……四方帮的掌舵人,也是附近马帮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刀疤洛神色阴沉,低声道:“掌柜的,你撑住,再走三十里,前面就是镇子,找大夫便能治。”
话音刚落,慕容冰突然缓步走出,声音清冷:“再走三十里,你也救不了他,因为他活不过一个时辰。”
刀疤洛猛然抬头,目光如刀般刺向慕容冰:“你是什么人?”
“医者。”慕容冰语气不疾不徐,走至马车旁,目光在姜东脸上停留片刻。
她目光微敛,凝视着姜东的面色,指尖拂过他的额角和颈侧动脉,眉头轻蹙,片刻后便搭住他的手腕,感受着脉象的细微变化。
脉象迟缓,且浮沉不定,偶尔有一丝紊乱之象仿佛散乱的琴弦,不仅失去了正常的节律,还夹杂着几缕隐隐的寒意。
慕容冰缓缓睁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语气平淡却透着笃定:“气血凝滞,寒毒入肺,心脉受阻。他这是旧伤未愈,积寒入骨,受寒气侵蚀太久,若不立即行针化瘀温补。甚至不用一个时辰,三刻钟内必然暴毙。”
刀疤洛目光一沉,猛然拔刀半寸,刀锋微露,寒光如水:“胡说!掌柜的素来体健,怎会突然重病?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他只不过受了风寒罢了。”
“他唇色发黑,这是气滞血瘀之象。”慕容冰瞥了他一眼,指尖抬起姜东的下颌,稍一用力,便见其口腔内侧浮现出淡青色的痕迹,“若再拖延,青斑蔓延至颈,便是回天乏术之时。”
刀疤洛面色微变,死死盯着姜东的唇间那抹隐约的青色,咬牙切齿:“不可能……”
萧然缓步上前,负手而立,声音平静:“姜帮主之命悬于一线,这位兄弟若执意拒医,恐怕马帮群龙无首,可就麻烦了。”
刀疤洛目光冷冽,手按在刀柄上,目光扫过萧然,语气冰冷:“你们是什么来头?”
萧然淡淡一笑:“过路的医者与行商。救人一命,仁兄何须如此紧张?”
“这年头,行商都空着手出来吗?”刀疤洛眯起眼,一眼就看穿了萧然的底细。
萧然老脸一红,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空手自然是有原因的,这里盗匪猖獗,再多货也要被抢。”
“既然如此,掌柜就拜托你们了。”刀疤洛沉默片刻,最终冷哼一声,挥手示意护卫退下,“不过, 丑话说在前头,掌柜的若有个好歹,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萧然轻笑:“这是自然,我们更不希望救人不成,惹上麻烦。”
慕容冰不再多言,俯身坐在马车旁,银针破空而出,稳稳刺入姜东胸口几个要穴。
姜东呼吸微颤,眉头微皱,面色略有缓和,但额头冷汗如雨,显然未脱离危险。
刀疤洛紧紧盯着她的手,每一针都让他目光一沉,掌心的刀柄被捏得咯吱作响,护卫们弯弓搭箭,随时准备出手。
萧然目光平静,仿佛未察觉到那股杀意,缓缓道:“此地官道,人多眼杂,不适合久留。姜帮主需静养,最好找个安静之地施针疗养,免得惊动仇家。”
“仇家?” 刀疤洛冷哼,唇角微扬,露出一丝不屑,“这你们倒不用操心。我们四方帮在这地面,黑白两道都通杀。没人敢惹我们!”
萧然站在晨光之下,目光平静如水,仿佛未察觉刀疤洛言语间暗藏的锋芒。
他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我操心的不是姜帮主的安危,而是我们自己的。”
刀疤洛眼神微凝,刀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看着萧然不慌不忙的神情,心中隐约升起一丝不安。
眼前这名年轻男子,气度沉稳,远非普通行商医者。
更令他疑虑的是,萧然目光投向远方密林时,那一闪而过的冷意。
“实不相瞒,我们正在躲避仇家。可是当地赫赫有名的黑风寨。”萧然话音未落,四周似乎更安静了几分。
刀疤洛心里咯噔一下,握刀的手下意识收紧。他眯起眼,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黑风寨?”
“嗯,刚与他们打过一场。”萧然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刀疤洛眼底闪过一丝异样,斜睨着萧然,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破绽。
然而,萧然神情自若,没有丝毫异样,仿佛眼前的杀意和黑风寨,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过客。
“前方三里外,有处废旧山庙,我早年路过时见过。”胡老头忽然开口,嗓音沙哑,却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紧张,“那地方荒废多年,应该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给姜帮主看病。”
胡老头说得轻描淡写,但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避开了刀疤洛的视线,落在萧然身后。
刀疤洛盯了胡老头片刻,目光阴冷如蛇,仿佛要将他看穿。
“成,我看着她救。”他声音低沉,透着一股隐隐的威胁。
他抬手一挥,护卫收刀,马帮继续前行,而萧然等人则紧随其后。
晨雾笼罩中,两支队伍同行,却仿佛泾渭分明。
萧然走在队伍后方,感受到背后投来的目光,微微一笑,低声对慕容冰道:“刀疤洛并不相信我们。”
慕容冰未曾抬眼,只是专注地擦拭着银针,淡淡道:“他没理由信。”
远处,刀疤洛骑在马上,余光始终不曾离开萧然,指尖缓缓摩挲着刀柄。
“黑风寨的仇家?” 他心中暗自冷笑,“可别是另一头豺狼。”
阳光穿透林间雾霭,照在马帮护卫手中微微泛寒的刀刃上,也映在萧然深邃如夜的双眸里。
这条山路,似乎并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