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钧钰转身进入内室精心挑选,而桑知漪则在门外耐心地守候。
不料,就在这个瞬间,她忽感一股强悍的力量猛然将她向前拖拽。
惊慌未及在她的心底蔓延,桑知漪便已迅速辨认出那拉扯她的身影。
原来,白怀瑾已如影随形,默默跟随了他们整晚。
桑知漪始终保持沉默,不愿惹人瞩目,以免引起旁人的注意。
白怀瑾将她一路拉至一条幽静的巷陌,方才停下脚步。
桑知漪微微后退两步,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眉宇间流露出困惑与戒备,声音略显冷淡,“究竟有何贵干?”
她努力压制着内心的烦躁与不快,语气坚定而冷漠,“我的立场已经表述得十分明确了,我本以为你已明了,我们之间早已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白怀瑾的喉结滚动两下,巷口飘来的桂花香混着他衣襟上的酒气。
“知漪……”他嗓音像被砂纸磨过,掌心握着对磨喝乐娃娃,檀木底座硌得生疼。
前世七夕她央他买这对泥娃娃,他嫌摊贩粗鄙,最后是谢钧钰捧着彩绘的磨喝乐来敲门。
桑知漪退后半步,绣鞋碾过青砖缝隙里的枯叶,“白公子有话不妨直说,若是没事,我要回去找钧钰了。”
檐角灯笼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堪堪停在白怀瑾靴尖前。
白怀瑾盯着那道影子,“跟我回府。”话出口才惊觉与前世洞房夜说的竟是一般无二。
那夜她顶着红盖头小声问能不能摘下凤冠,他说完这句便拂袖去了书房。
“别胡说了,钧钰还在等我。”桑知漪转身欲走,鬓边碎金流苏扫过白怀瑾手背。
他猛然攥住她腕子,酒坛摔碎的脆响在巷尾炸开——是追出来的小二在骂醉汉。
“你明知,他护不住你!”白怀瑾指尖发颤。
前世政敌绑她作要挟,他在御书房与圣人对弈到三更。次日去赎人时,她蜷在柴草堆里冲他笑:“我知道你会来。”
桑知漪突然发力甩开他,腕上珊瑚镯撞在砖墙叮当作响,“去年腊八,你说要喝我熬的粥。”她抚着镯子轻笑,“我在厨房守了整夜,你陪徐表妹赏梅到天明。”
白怀瑾如遭雷击。
那日他替徐雯琴寻回走失的狸奴,不过是还个人情。后来热粥结成冰碴,她指尖冻得通红还朝他献宝:“我新学的八宝粥。”
“这对娃娃,“桑知漪突然指向他手中物,“前世是我求而不得,今生是谢郎冒雨排了三个时辰队买的。”她举起自己那对,“你瞧,我要的从来不是泥胎塑的玩意。”
白怀瑾眸光一凛,月光在暗巷青砖上割出森冷裂痕。
“前世你求着本相宠幸,”他借着醉意,力度适中地掐住她下颌,“今生倒学会欲擒故纵了?”
桑知漪的后腰抵着冰凉的砖墙,巷口飘来的糖炒栗子香似乎混着血腥味。
白怀瑾欺身向前,将桑知漪紧紧圈禁在温暖的怀抱中,两人的距离近得令人窒息,近到能够清晰地嗅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抹若有似无的幽香。
桑知漪手中那只磨喝乐突然“哐当”一声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就在此时,谢钧钰精心挑选了一盏兔子彩灯。
那兔子圆润可爱,身着一件飘逸的广袖流仙裙,眼神顽皮而纯真,与桑知漪的灵动眼神有几分相似,显得格外引人喜爱。
谢钧钰心想,她一定会喜欢的。
然而,当夜幕降临,他却四处都寻不到桑知漪的踪影。
戚隆和桑知胤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观赏着杂耍表演。
谢钧钰走上前去询问:“你们见到漪儿了吗?”
桑知胤因为被杂耍表演深深吸引,对妹妹的行踪并不知情。倒是戚隆,紧张地提着一颗心,始终密切留意着。
他目睹白怀瑾将桑知漪拉进了附近的一条幽深小巷。
他不敢大声呼喊,只能提心吊胆地等待着。
在内心深处,他一直自我安慰,尽管白怀瑾行事放荡不羁,但他毕竟受过圣贤的教诲,总不至于做出出格之举。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始终不见两人出来。
他心中焦躁不安,生怕白怀瑾在遭到拒绝后失控,会对桑知漪做出过分的事情。
实际上,在谢钧钰到来之前,戚隆已经打算去找人了。
这时,面对谢钧钰的询问,戚隆毫不犹豫地指向那条暗巷,“我隐约看到知漪朝那个方向去了……”
谢钧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言,转身匆匆离去。
桑知胤责备他:“你看到我妹妹一个人走向暗巷,竟然无动于衷,你到底铁石心肠!”
这一晚,戚隆早已心力交瘁,他对桑知胤瞪了一眼,声音有气无力地反驳:“你还是她的亲哥哥呢。”
话音刚落,桑知漪步伐匆匆,犹如轻风掠过,转眼间便来到了谢钧钰的面前。
她目睹他脸上的焦灼之色,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心绪,向前迈出几步,“是不是等久了?我方才在巷口瞧见个泥人张,不由得被吸引住了,便稍作了停留。”
她一边说,一边举起手中的磨喝乐,脸上的神情带着一丝无奈与懊恼,“我方才一个不慎,竟将磨喝乐的手臂摔得支离破碎。请你千万不要为此而恼恨我。”
谢钧钰盯着桑知漪裙摆沾的墙灰,忽然解下大氅裹住她:“夜里风凉。下回一定要让我跟着。”
“公子小姐可要放灯?”卖灯老妪递来盏并蒂莲灯。
谢钧钰往灯座塞银票时,桑知漪正将写着“平安”的笺纸折成方胜。
“许的什么愿?”谢钧钰突然扣住她欲放灯的手。
桑知漪就势倚进他怀里:“愿郎君夜夜安枕。”
她腕间翡翠镯滑到肘间,露出道浅粉掐痕。那是白怀瑾拽她时留的,此刻正巧硌在谢钧钰掌心。
河对岸突然爆出焰火,谢钧钰的吻落在她眼睫:“你刚才说,怕我恼你,可我何曾恼过你?我这辈子都不会怨你恼你的!”
戚隆蹲在柳树下数蚂蚁,见二人相携而来,慌忙阻拦:“咱哥几个酒都没喝,这就回了?”
“待我送了漪儿回家后,戌时三刻,醉仙楼。”谢钧钰解下玉佩抛给他,“叫掌柜开那坛埋了二十年的女儿红。”
他转身,为桑知漪系披风带子时,目光扫过巷口黑影——白怀瑾的皂靴正踩在他方才碾碎的桂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