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楚府焦黑的断壁残垣。楚昭宁蜷缩在坍塌的游廊下,怀中的玄铁弓被雨水浸得发亮,箭尾的曼陀罗羽翎沾着女儿最后的气息。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三更天的报时混着隐隐约约的蛊虫嗡鸣,让她浑身寒毛倒竖。
“夫人!”急促的脚步声在泥泞中响起,香桃举着油纸伞跌跌撞撞跑来,发间还沾着碎砖灰,“城郊破庙里...有人说见到了老爷!”
楚昭宁猛地抬头,雨水灌进眼睛也浑然不觉。苏辰被封在坍塌的正厅下,她亲眼所见。可香桃眼底的恐惧不似作伪,少女颤抖着递来半块玉佩——正是苏辰贴身佩戴的那枚,断裂处还凝着暗红血痂。
破庙的梁木在风中吱呀作响,腐木气息混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楚昭宁握紧玄铁弓,箭尖对准角落蜷缩的黑影。那人浑身裹着浸透雨水的黑袍,听到脚步声缓缓抬头,苍白如纸的脸上,曼陀罗印记正沿着颧骨诡异地蠕动。
“昭宁...”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刮出来的,那人挣扎着起身,却因双腿无力重重跌回泥地。楚昭宁的弓弦骤然紧绷——对方颈间玉佩的纹路,分明是与残月令契合的另一半。
“你不是苏辰。”楚昭宁后退半步,箭尖直指对方心口,“苏辰的玉佩...在暗室崩塌时已经碎成两半。”话音未落,黑影突然暴起,袖中甩出的不是兵器,而是一卷泛黄的家书。
信纸在雨中展开,熟悉的字迹让楚昭宁呼吸停滞。那是成亲第三年,她随苏辰戍守边关时写下的家书,末尾还留着女儿周岁时的小脚印。黑影趁机扑来,楚昭宁侧身避开,玄铁弓狠狠砸在对方肩头,却听见骨骼错位的闷响中夹杂着蛊虫的嘶鸣。
“仔细看看...”黑影咳着黑血,伸手扯开衣领,胸口狰狞的伤疤下,赫然埋着半枚青铜令牌,“当年在苗疆...我替他挡下了蛊王的致命一击...”
记忆如惊雷劈碎迷雾。楚昭宁想起新婚夜苏辰后背狰狞的疤痕,想起他总在月圆之夜独自饮下苦涩的汤药,想起女儿出生那日,他望着襁褓时复杂到近乎恐惧的眼神。黑影趁机抓住她握弓的手,掌心的温度低得骇人:“蛊王残魂...寄生在我的血脉里,双月祭坛...必须...”
庙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数十盏火把刺破雨幕。姨娘策马立于庙前,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苏家军,每个人的甲胄上都刻着细小的曼陀罗纹路。她望着破庙中纠缠的两人,玄铁剑出鞘的寒光映出脸上复杂的神色:“果然在这里。”
“拦住她!”黑影突然发力将楚昭宁推向庙门,自己却朝着后窗撞去。姨娘的剑擦着楚昭宁耳畔飞过,精准钉入黑影肩胛。那人闷哼一声,翻身滚入泥地,却在即将被包围时,从怀中掏出个青铜铃铛用力摇晃。
蛊虫嗡鸣瞬间充斥天地,苏家军的瞳孔同时泛起竖纹。姨娘咒骂一声,挥剑砍断离自己最近的士兵手腕,却见黑血溅到地上,竟开出诡异的曼陀罗花。楚昭宁趁机搭上曼陀罗箭,却在看清黑影面容的刹那,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那人左眼下方的泪痣,与苏辰分毫不差。
“他是苏辰的孪生兄长。”姨娘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剑刃上还滴着黑血,“二十年前为救苏辰,自愿成为蛊王容器。”她踢开地上的青铜铃铛,冷笑道:“可惜,这具身体快撑不住了,所以才急着抢夺双月血脉。”
楚昭宁跪坐在泥水中,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耳边回响着方才那人最后的嘶吼:“别信她...他们都在骗你...”玄铁弓突然发出嗡鸣,箭尾的曼陀罗纹泛起红光,指向京城皇宫的方向——那里,血月仍高悬天际,将宫墙染成不祥的赤红色。
“该走了。”姨娘伸手拉起她,掌心的温度却冷得惊人,“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楚昭宁低头看着自己腕间的赤色纹路,在雨水中愈发清晰,恍惚间,她仿佛又听见女儿最后的童谣声,混着地底传来的青铜鼎震动,在暴雨中化作令人战栗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