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紫藤如绛紫色的云锦垂落在雕花廊下,随风轻摆,馥郁的花香沁人心脾。楚昭宁半倚在湘妃竹榻上,指尖轻轻抚过《齐民要术》泛黄的书页,眉眼间尽是温婉娴静。廊下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孩童们欢快的嬉闹声。
“母亲快看!”五岁的苏念棠像只活泼的小鹿,举着半块桂花糕跌跌撞撞跑来,鹅黄襦裙上沾满草屑,粉扑扑的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身后跟着三个年龄相仿的孩子,皆是苏府旁支的幼童,一个个红着小脸,兴奋异常。念棠踮起脚尖,将糕点递到楚昭宁唇边,圆眼睛亮得像浸了晨露,“阿爹教我们做的!”
楚昭宁眉眼弯成月牙,唇角漾起温柔的笑意,伸手将女儿搂入怀中,“我们念棠真能干。”她一边说,一边用帕子轻轻擦去女儿黏着糕点渣的小手,指尖触到孩子温热的掌心,满是疼爱。
就在这时,玄色锦袍带着若有若无的沉香气息笼罩下来。苏辰跨过门槛,玉冠上的东珠随动作轻晃,折射出点点微光。他俯身刮了刮女儿鼻尖,语气佯装严厉:“又带着弟弟妹妹胡闹?当心夫人罚你背《女诫》。”可那眼中流转的宠溺,却怎么也藏不住。
楚昭宁抬眸望向夫君,见他眉间隐隐有疲惫之色,关切地问道:“今日早朝散得这样迟?”
苏辰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青瓷盏壁映出他眉间隐现的忧虑。廊外忽起一阵风,吹得紫藤簌簌作响,残花飘落满地。他轻抿一口茶,压低声音道:“礼部赵肃今日在朝堂上三番阻挠西北军费提案,言辞间影射我苏家拥兵自重。更蹊跷的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廊下追逐的孩童,确认无人靠近后,将声音压得更低,“戍边将领周世昌的家书竟出现在赵府管家手中。”
楚昭宁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茶汤在盏中漾开细密涟漪。她望着丈夫眼底的血丝,忽然想起昨夜他伏案批改奏折至子时,案头还摆着边疆传来的加急军报。心中泛起一阵心疼,正欲开口劝慰,却见管家捧着鎏金宫牌匆匆而来,玉牌上蟠螭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老爷,陛下宣召。”
苏辰整理玉带的动作顿了顿,转身时腰间玉佩与楚昭宁腕间的银镯轻碰,发出清越声响。他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声音温柔却透着坚定:“备马。夫人且安心,戌时前必归。”
楚昭宁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丝不安,目光追随着他直到消失在拐角处,才收回视线,将孩子们唤到身边,轻声给他们讲起故事,试图平复内心的担忧。
暮色四合,皇宫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苏辰踏入御书房,只见十二岁的小皇帝正将御笔狠狠掷在地上,宣纸上“社稷”二字墨迹晕染,洇成一片漆黑。见到苏辰,少年天子快步上前,龙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稚嫩的脸上满是焦急与愤怒:“皇叔!西北传来密报,周世昌竟与北狄签订盟约!”
密信在烛火下展开,朱砂批注的字迹刺得人眼眶发疼。苏辰盯着信末周世昌的印鉴,喉结动了动,声音低沉而凝重:“这信可还有他人看过?”
“只有皇叔与朕。”小皇帝突然抓住苏辰的衣袖,稚嫩的手掌微微发抖,眼中满是恐惧与无助,“赵肃今日在朝堂上提议削减西北驻军,说什么‘养兵千日不如休养生息’,莫不是...”少年声音戛然而止,君臣二人在摇曳的烛影中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惊涛骇浪。
苏辰将密信折好收入怀中,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蟠龙柱上,宛如蛰伏的猛兽。他沉思片刻,沉声道:“臣请陛下连夜拟旨,命镇北将军暗中接管周世昌防区。至于赵肃...”他目光冷如霜刃,透着令人胆寒的杀意,“臣愿领暗卫亲赴赵府,彻查通敌证据。”
小皇帝重重点头,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一切就仰仗皇叔了,务必将这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三更梆子响过,整个京城陷入沉睡。楚昭宁仍倚在窗前,望着寂静的街道,眼神中满是担忧与期盼。月光将梧桐树影投在窗棂上,忽听得巷口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掀开珠帘的刹那,正见苏辰翻身下马,玄色锦袍染着夜露,腰间佩刀却未入鞘,隐隐有暗红血迹顺着刀鞘滴落。
“可是出事了?”她快步迎上前,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却在看清他染血的袖口时骤然顿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苏辰将她搂入怀中,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带着未散的戾气和疲惫:“赵府藏有北狄密使,我去时正撞见他们销毁文书。那老匹夫垂死挣扎,伤了我两名暗卫。”
楚昭宁伸手解开他的衣襟,看到肋下缠着的白布渗出暗红血迹,眼眶瞬间发烫,声音哽咽:“为何不先传太医?”
“无碍。”苏辰握住她冰凉的手,放在心口处,感受着彼此的温度,“明日还要入宫面圣,此事须尽快了结。阿宁,”他突然收紧手臂,声音里罕见地带着几分脆弱,“若有一日我深陷险境,你带着孩子们...”
“住口!”楚昭宁猛地抬头,眼中闪着倔强的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当年在火场你背我出来时说过,要与我白首偕老。苏辰,你敢食言,我便带着孩子们闹到阴曹地府!”
更漏声里,苏辰望着妻子泛红的眼眶,心中涌起无限柔情。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轻声道:“好,我答应你。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回到你和孩子们身边。”窗外的紫藤花在夜风中轻颤,将月光筛成细碎的银箔,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一层温柔的纱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