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励成踩着积水再次返回办公室时,裤脚已经湿了大半。
走廊里的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亮起,照出满地凌乱的水痕。
他推开虚掩的门,发现之前被杨永迪摔在桌上的牛皮纸信封斜挂在桌角,几张照片散落在键盘托架上。
空调不知被谁调到了26度,凉意裹着潮湿的空气钻进衣服领口。
陆励成扯松领带时碰到喉结,才发现自己呼吸急促得反常。
最上方的照片里,林思婉仰头望着欧阳懿的侧脸,细碎的光斑落在她睫毛上,像极了每次她踮起脚替他整理领结时的模样。
陆励成忽然转身将整摞照片扫进废纸篓,金属垃圾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陆老师还没走?”保洁阿姨推着清洁车经过,扫帚柄撞在门框上发出轻响,“要帮您换垃圾袋吗?”
“不用了,谢谢。”陆励成连忙用文件夹盖住废纸篓。
等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他犹豫再三,将照片从垃圾篓中重新拾了起来。
他的手指停在最后那张医院走廊的抓拍上,消毒水味道仿佛穿透相纸扑面而来。
照片里林思婉扶着欧阳懿的小臂。
他摸出手机时碰倒了桌边的半杯冷茶,褐黄色液体顺着照片里林思婉的格纹裙摆蔓延开来。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当机械女声第三次在空气中回荡时,陆励成不耐烦地扯开了衬衫的两颗纽扣,目光无意间掠过通话记录,两周前的未接来电响铃时长定格在了59秒。
空调扇叶咯吱转动的声响里,陆励成点开微信置顶的粉色头像,对话框还停留在一个月前那句“我乖乖在房间等你”。
他手指悬在九宫格键盘上方顿了半分钟后,咬着后槽牙打了七个字,“林思婉你到底什么意思?”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红色感叹号跳出来刺得他瞳孔收缩。
雨点砸在玻璃幕墙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他将通讯录翻来覆去,低头锁定被标红的\"西市中学值班室\",拇指悬在拨号键上顿了半秒,转身拐进消防通道。
“您好,西市中学总务处。”电话那头传来中年女声时,他的皮鞋正踩在四楼缓步台的积水里。
“我是三年二班陈浩然的家长。”陆励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然,“找林思婉老师问作业的事。”
“林老师一周前已经离职了。”纸张翻动的声音混着打印机嗡鸣,“要不我帮您转接现在的英语老师?”
冰凉的金属扶手硌着手心,陆励成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不用了。”
陆励成回到办公室,瘫坐在椅子上。
他盯着熄灭的手机屏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金属机身,直到腕表突然发出整点报时,震得他胸腔发麻。
微信界面还停留在红色感叹号上,那行“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刺得他瞳孔一阵紧一阵疼。
陆励成猛地直起腰,衬衫领口勒住喉结时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屏息。指腹重重划过屏幕,冷光里跳出添加好友的蓝色按钮。
“林思婉,你到底有没有心?”打下这行字时牙关咬得太紧,后槽牙泛起铁锈味。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指甲在钢化膜上刮出刺耳声响。
手机在掌心发烫,像块烧红的烙铁。陆励成接二连三在申请添加好友的备注栏发出自己的控诉:
“十年伤害都是借口吧?”
“你早就想回到他身边了对不对?”
“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上次大老远来北华找我,是因为太寂寞了吗?”
“你和欧阳懿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报复他吗?”
“现在目的达到了,心里平衡了,又转头进了他的怀抱?”
“林思婉,你的爱就这么脆弱吗?”
“林思婉,你这个杀人不见血的狠心女人。”
“林思婉,你对不起我对你的爱!”
“祝你和欧阳懿百年好合!”
陆励成已记不清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任由心中的不快如潮水般倾泻而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内心的憋闷。
然而,迟迟得不到任何回应,他的心也渐渐沉到了谷底,终于,他心灰意冷地关掉了手机,黯然走出了办公室。
此刻,雨已经停了,校园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陆励成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湿润的小道上,脚步沉重而迟缓。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在西藏偶遇她的那一幕。
那时的她,如同一道温暖的阳光,照亮了他内心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如今这份美好却成了他心中最痛彻心扉的记忆,每一次回想,都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刀在割扯着他的心。
林思婉在昏黄而温暖的台灯下,终于复习完了王杰给她布置的一长串各类专业术语。
当她抬起头来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四周一片寂静。
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身体因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略显僵硬。昨晚本就睡得不安稳,此刻,上下眼皮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不停地打着架。
她缓缓起身,蜷缩在床上,伸手拿起枕边的手机,指尖轻触屏幕,准备设定好明早的闹钟。
林思婉随意瞥了眼微信,却意外地发现了来自陆励成的好友验证请求。
她一条条查看着那些备注信息,每一条都显得那么莫名其妙,让她心中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当她看到——“上次大老远来北华找我,是因为太寂寞了吗?”时,那股怒火瞬间被点燃,嘴上骂道,“陆励成,你特么不是人!”
当看到最后一条备注——“祝你和欧阳懿百年好合”,她气得几乎要炸开。手指颤抖着,终于忍不住在对话框回了一句:“陆励成,你王八蛋!”
说完,她气呼呼地一把摔掉了手机,仿佛那手机就是陆励成本人,她恨不得将他捏圆搓扁。
然后,她缩在被子里,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打湿了枕头,哭着哭着,心中的疲惫和伤痛逐渐淹没了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终于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