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时候，沈立春觉得自己身体好多了，主动提出要去乡下看看两位老人。
陶芹还是很担心：“你吹了风还会咳嗽，确定有体力到乡下去？”
“妈，我又不骑车，就坐在后座，我没那么脆弱，你带我去吧。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午睡的时候梦见外公喊我，说想见我一面。”
这可不是什么好梦，陶芹不阻拦了：“好，那明天一早，把孩子送学校后，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去一趟乡下。”
回到卧室，打开衣橱，陶芹盯着那套给陶老爷子做的寿衣好久，最后还是拿出来放在箩筐里，准备明天一起带过去。
赵春芳看确定了，开始抓紧炒浇头。准备多炒点，明天一天不能摆摊，至少得少挣五十块钱。
第二天，把两个孩子送学校后，四人匆匆往陶家村赶。
到了陶大舅家，陶大河媳妇在院子里喂鸡，看见陶芹四人，没有了以往的喜悦。
她拍拍身上的泥土，给陶芹说了家里的情况。
“爷爷三天前摔了一跤，虽然马上送了县医院，但医生说没办法，人老了骨头就脆，只能慢慢养。回家后，爷爷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今天天亮后都没有醒过，爸说可能要准备后事了。大姑，你来得可真及时。”
陶芹冷不丁听见这个消息，有些头晕，晃了晃身体，险些站不住。
“媳妇？”沈青山把人给接住，有些着急，别老丈人没事，自己媳妇先出事了。
陶芹清醒了一点，没说话，推开沈青山的手，快步走进了陶老爷子的卧室。
陶老太正给他在擦脸，看见陶芹进来，眼眶红红地站起来：“大芹，你来得正好，过来看看你爹。”
少年夫妻老来伴，虽说之前出了胡兰花那档子事，但现在陶老爷子都这样了，陶老太心中那点点怨气都没了。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哪怕晚上睡觉的时候说说话也是好的。可现在，好像不行了。
陶芹坐到床边，轻轻呼喊：“爹、爹？我是大芹，我来看你了，立春也来了，你醒醒。”
或许是听见沈立春来了，陶老爷子真的慢慢睁开了眼：“立春？我家的大英雄回来了，快让我瞧瞧。”
沈立春忍着心酸，展开笑脸：“外公，我是立春，我来看你了。”
陶老爷子这会精神特别好，还强撑着坐起身子：“立春，我听大河说了，你又立功了！真不愧是我陶家的血脉，外公很高兴，死了也有脸见列祖列宗。”
这话太不吉利，陶老太轻轻打了他一下：“呸呸呸，说什么呢。我给你熬了小米粥，你喝点。”
陶老爷子这会特别清醒，大家明白这是回光返照，一屋子的人都没说话，心里沉甸甸的。
“大芹，我活了七十多，这几年想吃的想穿的，都试过啦，我没什么遗憾了。
你亲娘没跟我过上好日子，是累死的，我对不起她，我死后肯定是要跟她葬一块的。”
说到这，陶老爷子缓了一会，又盯着陶老太说：“可是玉姑陪伴了我几十年，我也舍不得她。大芹，爹希望你在爹的坟包旁边再留个空位，等玉姑百年之后，咱们仨还住一块。你看行吗？”
陶老爷子无比的清醒，他很明白，别看陶芹已经嫁出去几十年，可这个家里她最大，如果她不肯，那玉姑死后肯定不能跟他葬一块。哪怕建忠四兄弟都是玉姑生的，他们也只会憋着气把玉姑葬别的地方。
陶老太捂着脸低声哭泣，没想到老头子最后一刻，还能想着她。
陶芹同意了：“爹，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反对。但你还没到那时候呢，别说这些了，你好好躺躺，我现在就回家，问问立冬能不能借到汽车，咱们去城里的医院看看。”
“不用啦，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要废那个劲。我大哥年初走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总觉得，我老早就应该死了，但是不知道为啥，又多活了这么久，已经是老天爷赏脸。”
说完，陶老爷子支撑不住，又昏睡了过去。陶芹一抹脸，手上都是湿的。她站起来，把四个弟弟喊到堂屋去说话。
顺便让沈青山去把夏秋冬三个孩子喊过来见陶老爷子最后一面，果果跟阳阳就拜托罗大妈跟褚大妈照顾。
陶大舅在沈青山骑车走之前又拉住他：“大姐夫，几个在城里的孩子，你帮忙也通知一下，我让小河跟着你去，这样快一点。”
沈青山于是带着陶小河一起出发回城。
陶大舅心情低落，跟陶芹商量后事：“估计就这一两天了，大姐，现在都推行火葬，你说咱爹是按原来的老黄历土葬还是火葬？”
“火葬吧，你现在都是大队长了，得起个表率作用，到时候被有心人挑刺就不好了。”
陶芹觉得自己冷静到有些残忍，明明爹还没死，就已经把爹当死人，开始考虑娘家的后续发展了。
陶二舅抽着刚沈青山给他的烟：“爹死了，我得在灵前陪着。大姐，小队里的人我们准备都请过来吃顿饭，我就不掌勺了，花点钱请村里其他人做席面吧。你看可以吗？”
“可以，你们看着办吧。钱算我一份，礼金我就不拿了。”
陶芹挺累的，给老爷子出钱办后事是她的心意，那些个礼金她也看不上，就不要了。
“哦，我还忘了，翠翠把我的箩筐拿过来。”
陶芹从箩筐里拿出一套寿衣，眼泪又掉下来：“之前爹七十大寿的时候，跟我说，想在死的时候穿一套寿衣，像地主老财那样气派。我就做了这套衣服，你们要是看爹真不行了，就给他换上吧。”
陶芹一哭，四个弟弟就跟着红眼眶。陶大舅把衣服接了过来，准备待会给徐秀荷拿着。
此时，赵春芳慌里慌张跑过来：“妈、舅舅，外公好像不行了，他有话想跟你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