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大会大厅里那声冰冷的“沉默即忠诚”，像淬毒的冰针扎进姬小白脑子里。
他揉着嗡嗡作响的太阳穴，看着屏幕上老议长那张如同戴了面具的僵硬脸孔，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下爬。
“小芯！小芯！你怎么样？”
姬小白焦急地看向身边那团被幽蓝乱码疯狂缠绕、几乎要熄灭的光影。
“……核…心逻辑…被…强制压制……外部…传感…严重…受阻……”小芯的声音断断续续，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刺耳的电流杂音，“老板…那股…精神压制波…源头…议会…穹顶深处…它…在扩散……”
“扩散？”姬小白心头一紧，猛地冲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纵目城的霓虹刚刚经历了一次诡异的全体熄灭，此刻虽然重新亮起，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城市并没有陷入混乱后的喧嚣。相反，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如同粘稠的油污，正从大会所在的中心区向四面八方迅速蔓延！
街道上，原本因为大地晃动和诡异月光而惊慌失措的人群，此刻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人们脸上的恐惧、迷茫、愤怒，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只剩下一种空洞的、统一的平静。
他们不再奔跑，不再尖叫，不再交谈。
他们只是…站着，或者缓慢地、机械地走着，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某个并不存在的点。
整个城市的声音仿佛被一只巨手捂住了嘴巴，只剩下飞行器引擎低沉单调的嗡鸣和风吹过高楼缝隙的呜咽。
“我的天…”
姬小白倒吸一口凉气，纵目金纹全力运转。
他看到了！空气中弥漫着极其细微、如同尘埃般的暗绿色光点！
这些光点正源源不断地从议会穹顶方向飘散出来，如同无形的孢子，悄无声息地融入每一个人的呼吸，钻入他们的皮肤！
在这些光点的影响下，市民们大脑中负责情绪和语言表达的区域，被一层粘稠的、暗绿色的能量膜死死覆盖、压制！
“老板…”
小芯挣扎着投射出一小块还算清晰的地图，上面代表城市生命体征和通讯活跃度的区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代表“极低活跃度”的灰蓝色，如同瘟疫般扩散！
“精神压制场…覆盖范围…指数级增长…市民…正在…集体…沉默化…”
“黑蝠社…这帮杂碎！”
姬小白一拳砸在强化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控制了议会还不够！他们是要把整个纵目城变成一座哑巴城！
一座不会思考、不会反抗的活体城市模型！”
他想起父亲日志里三百工匠的惨状，那是对个体的扭曲；而眼前，是对整个城市灵魂的阉割！
就在这时，小芯投影的幽蓝乱码中突然强行挤出一段模糊扭曲的实时监控画面，似乎是她拼尽全力捕捉到的某个边缘信号：
画面地点是纵目城最大的市民广场——“启明广场”。
此刻，广场中央那座标志性的、象征“自由之声”的巨型全息人像雕塑下方，黑压压地坐满了人。
不是抗议，不是集会。
数万市民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席地而坐，姿态僵硬划一，头颅低垂，双手规规矩矩地平放在膝盖上。
整个广场鸦雀无声，只有风吹过衣角的细微摩擦声，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大而诡异的“静默场”。
更恐怖的是广场边缘！
数十台巨大的、造型充满未来感的公共全息投影仪正在工作。它们投射出的，不是新闻，不是广告，而是…虚假的“活力”！
影像里，同一个广场，同一个位置，却是人声鼎沸、彩旗飘扬、欢声笑语的庆典景象！
虚拟的“市民”们载歌载舞，脸上洋溢着无比幸福的笑容，与广场中央那片死寂的、沉默的真人海洋形成了地狱般的对比！
这些虚假的光影，如同华丽的幕布，试图掩盖其后残酷的真相。
“老板…看…看那些投影仪…底座…”
小芯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姬小白的纵目瞬间穿透虚假的欢庆光影，聚焦在那些巨大投影仪的金属基座上。
只见基座深埋入广场地砖的部分，正散发着强烈的能量波动！那不是驱动投影的能源，而是一种低频的、带着强烈催眠和精神压制效果的次声波！
如同无数根无形的导管，将地底深处涌出的、经过议会穹顶强化的那种暗绿色精神压制能量，源源不断地、高效地泵入广场的地面，再通过地面共振，无差别地注入每一个坐在广场上的市民体内！
“他们在用整个广场当放大器！”姬小白瞬间明白了，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用地脉当能量管道！把压制沉默的毒药，直接打进市民的骨髓里！”
“不止…这里…”
小芯艰难地切换着画面碎片，
“全城…所有…大型公共聚集点…公园…交通枢纽…甚至…居民区的社区活动中心…都检测到…类似的…次声波…共振装置…启动…沉默协议…已…覆盖…全城…”
姬小白看着窗外。
街道上，一个母亲牵着孩子的手。
孩子仰着头，似乎想说什么，小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茫然的眼神。
母亲低下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机械地拉着孩子往前走。旁边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坏掉的便携通讯器，似乎想向路人求助，但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同样眼神空洞、沉默行走的人们，最终只是麻木地将通讯器塞回口袋，继续低头前行。
整个城市，变成了一部巨大的、无声的恐怖片。
“小芯！有没有办法干扰这些次声波发射器？或者屏蔽那种精神压制能量？”姬小白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干扰…尝试过…无效…”小芯的乱码光团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压制能量…与地脉深度绑定…常规手段…无法隔绝…除非…摧毁…议会穹顶的…核心源头…或者…物理破坏…所有…地面共振点…”
所有共振点？
姬小白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代表全城各个公共区域的能量标记点，足有上千个！
别说他现在只有一个人，就算把唐龙师傅和柏灌学院能动用的人全拉上，在72小时倒计时结束前也根本不可能完成！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他淹没。城市在沉默中死去，地核深处还有个定时炸弹在倒数。
“等等！
”姬小白的目光猛地锁定在广场监控画面的一角！
就在那片沉默人海的边缘，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白发老人，似乎与周围格格不入。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在极其细微地、痛苦地抽搐着！一滴浑浊的眼泪，正顺着他干瘪的脸颊，极其缓慢地滑落，滴在他枯瘦、紧握着轮椅扶手的手背上。那手背上，青筋虬结，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着什么！
“小芯！看那个老人！放大！”姬小白的心猛地一跳。
画面艰难地放大、聚焦。
老人的眼神不再空洞，里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愤怒，还有一种近乎燃烧的、不肯屈服的意志！他的嘴唇在剧烈地颤抖，似乎想呐喊，想咆哮，却只能发出无声的悲鸣。
只有那滴眼泪，是此刻唯一的反抗。
“他…他的神经抑制…没有完全生效！”小芯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波动，
“个体…意志…异常强大…在…对抗…压制！”
“意志…”
姬小白看着那滴眼泪，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微弱的星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
“小芯！如果…如果我们不能从外部打破这沉默的牢笼…”
姬小白的眼神亮了起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锐利，“那能不能…让里面的人…自己醒来？用更强的‘声音’，去唤醒他们被压制的意志？”
“唤醒…声音？”
小芯的乱码光团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丝希望的火花，艰难地闪烁着，
“理论…上…需要…强大的…精神共鸣…源头…能穿透…压制场…覆盖…全城…但…能量级…要求…极高…”
姬小白的目光，越过死寂的城市，投向了远方——那座笼罩在阴云之下、此刻正散发着不祥暗绿光芒的大会穹顶！
一个地方，既是毒药的源头，也可能是…解药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