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澜城的月光冻成了碎银,一片片嵌在青石板路上,映得帝临天的衣甲泛着冷冽的光。父亲帝海天的躯体横在他臂弯里,胸甲上的鎏金家纹早已黯淡,唯有眉骨处的那道旧疤还凝着未干的血痂——那是三年前为保护他,被东方家主的贪狼剑划伤的。星盘在掌心烫得像是块火炭,指针发疯似的朝着西北方颤抖,针尖几乎要戳穿盘底刻着的“葬神渊”三字。这只是父亲分身他还是打算把他安葬。
身后的东方家主府突然炸开十二道血光,屋脊上立着的血鸦斥候振翅时,尾羽上的蚀魂纹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紫芒。帝临天喉间发苦,肩胛骨处的神纹隐隐作痛——那是雷罚之翼的觉醒印记,此刻正随着追兵的靠近而发烫。他数着心跳狂奔,靴底碾过街角药铺的残骸,空气中还飘着莫老常用来镇痛的苦艾味,却混着越来越浓的血腥。
“嗷——”
犬吠声从三条街巷外追来,是东方家豢养的噬灵犬。帝临天突然拐进死胡同,后背贴上斑驳的砖墙,怀里的躯体让他动作略显僵硬。“父亲”的头垂在他臂弯,发梢扫过他手腕,那里有道三日前与东方家主交手时留下的灼伤,此刻正与星盘产生奇异的共鸣。
雷罚之翼轰然展开的瞬间,青石板路应声龟裂。十六道羽翼边缘跳动着细碎电芒,却比三日前在议事殿对峙时暗了整整两成——自父亲咽气后,他滴水未进,全靠每晚偷服莫老留的续灵丹吊着神纹之力。羽翼划破月光的刹那,十二只血鸦已扑至头顶,鸦喙张开时露出的倒刺上,还挂着帝府侍卫的碎肉。
“滚!”
掌心雷球炸开,最前排的三只血鸦当场爆成焦黑羽毛,可腐肉燃烧的臭味反而激怒了剩余九只。它们突然分作三角阵型,鸦爪间细如发丝的血线悄然相连,在夜空中织成一张泛着红光的巨网。帝临天后背撞上百年老槐,树皮在雷光中滋滋冒烟,他这才惊觉血线正将他的雷光导入地下——是东方家的“借灵阵”,专吸敌人灵气反哺自身。
父亲的遗体在怀中晃了晃,帝临天低头看见父亲领口露出的半截玉佩,那是帝氏祖传的神纹令,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记忆突然闪回至六个时辰前,父亲临终前将星盘塞进他掌心,指腹划过盘底小字时的力道:“葬神渊下...初代神纹...护好你母亲...”话未说完,喉间便涌出黑血,染红了他胸前的家纹。
“父亲,得罪了。”
他咬牙解下腰间玄铁锁链,将遗体牢牢缚在背上。锁链扣合的声响在寂静的胡同里格外刺耳,父亲的头垂在他右肩,睫毛在眼下投出青黑的影,像极了爷爷临终前的模样。胸口甲纹突然发出刺目金芒,雷罚之翼竟在剧痛中骤然膨胀,每片羽毛都化作小型雷云,噼里啪啦的电流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地面烧出焦黑的印记。
九只血鸦同时发出 screech,血线组成的光网瞬间被电流震碎。帝临天趁机腾空,羽翼带起的气浪掀飞了半面砖墙,却在掠过屋檐时看见巷口涌来的东方家武士——为首者肩甲上的贪狼纹闪着寒光,正是东方家主的亲卫统领。他不敢停留,星盘指针几乎要戳穿掌心,葬神渊的方向,有某种古老的威压正在逼近,像极了帝氏祖祠壁画上,那道被封印的龙形神纹。
低空飞行了两炷香时间,帝临天在城郊乱葬岗稍作停留。他小心翼翼解开锁链,将父亲遗体平放在枯枝上,指尖抚过父亲紧闭的双眼:“爹,再忍忍,天亮前定能到葬神渊。”话音未落,头顶云层突然传来密集的鸦鸣,十九道黑影破云而下——比之前多出整整一倍的血鸦斥候,爪间血线已织成完整的贪狼星图。
“来得好。”
帝临天抹去唇角溢出的血丝,神纹之力已透支至七成。他双手结印,胸口家纹与星盘同时发亮,雷罚之翼竟在剧痛中分裂出第二对羽翼——这是帝氏秘传的“雷劫变”,代价是折损三年阳寿。羽翼展开的瞬间,方圆百丈内的草木尽数枯萎,十九道雷柱从天而降,却在触地前被血鸦群的借灵阵吸收,地面上的贪狼星纹愈发清晰。
他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东方家的借灵阵需要阵眼。目光扫过血鸦群,发现每三只血鸦的血线交汇处,都有一只体型稍大的“鸦首”。指尖掐算帝氏算星术,他锁定了最东侧的鸦首,那里正是贪狼星图的“天枢位”。
“破!”
单掌凝聚全部雷光,化作 spear 状掷出。鸦首发出尖锐的惨叫,血线应声断裂,整个借灵阵顿时崩解。剩余血鸦失去依托,纷纷坠地,却在临死前喷出黑血,在地面腐蚀出冒烟的坑洞。帝临天踉跄着扶住父亲的遗体,发现自己的袖口已被鸦血烧穿,小臂上的神纹印记竟在吸收黑血,泛出诡异的紫芒。
星盘突然发出蜂鸣,指针指向东北方——那里不是葬神渊,而是莫老的药庐。帝临天心中警铃大作,想起莫老昨日托人捎信,说药庐周围出现东方家的暗哨。他重新捆好父亲的遗体,雷罚之翼边缘已泛起暗红,那是精血透支的征兆。低空掠过一片槐树林时,他听见树下传来微弱的呻吟,竟是帝府幸存的老仆王伯,胸口插着半截血鸦的爪趾。
“小...小公子...”孙伯抓住他的衣摆,血沫顺着嘴角溢出,“药庐...莫老...他...他为了引开追兵...”话未说完便咽了气,手心里还攥着半片逆鳞剑的剑穗——那是母亲当年留给莫老的信物。
帝临天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已泛起血丝。他将王伯的遗体靠在槐树下,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好,星盘指针却在此时疯狂旋转,最终指向西北与东北之间的中点——那是苍澜城通往苍渊岛的官道。他忽然明白,东方家的真正目标不是追杀他,而是切断他与龙氏的联系,莫老恐怕已经...
不敢再想,他振翅飞向东北方,怀里的父亲遗体不知何时变得格外沉重,像在提醒他,帝氏一脉的传承,此刻全压在他十七岁的肩上。远处的药庐方向,腾起滚滚浓烟,焦臭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而葬神渊的方向,那道古老的威压越来越强,仿佛有个声音在说:“快来,再晚,帝氏神纹就真的断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