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弥漫着一股极度压抑与恐慌的气氛。
失踪孕妇岩沙媳妇的床铺空空荡荡,被褥凌乱,空气中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祠堂香火或人体的甜腻腥气。
同屋的几位孕妇面色惨白,惊魂未定,在寨中女眷的安抚下低声啜泣,反复诉说昨夜睡得异常深沉,毫无察觉。
青莲、封九歌、乌兰在岩城的陪同下,来到祠堂,对祠堂展开了极其细致的勘察。
迈步走进祠堂的大门,青莲便以她鹰隼般犀利的目光扫视一圈。
前后大门门栓、青铜锁完好无损,内侧门栓闩死,锁孔无撬动痕迹。
钉死的窗户木板也严丝合缝,糊窗的艾草灰泥浆干燥完整。
继续向里走去。
祠堂所铺地面是厚实的青石板,难以留下足迹。
正中央的供桌、牌位、长明灯一切如常。
青莲冲着乌兰眨了眨眼睛,乌兰当即叫走其中一位阿嬷。
四位轮值老阿嬷被分开询问,她们年纪都很大,行动迟缓,昨夜也都在祠堂侧厢休息,表示同样睡得很沉,没听到任何异常动静。
乌兰询问的时候,青莲一直站在旁边来回走动,时刻观察着几位阿嬷的表现。
她们的神情惶恐而真诚,不像作伪。
随后几人来到隔间门口,青莲探查一番后发现悬挂的墨斗线完好,墨迹清晰,没有被触碰或断裂的迹象。
“没有强行破门的痕迹,没有翻窗的可能,墨斗线未断……那这人是怎么出去的?”
乌兰青铜傩面下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困惑。
青莲没有回应她的问题,而是俯下身子,仔细嗅着地面残留的气息……那丝甜腻的腥气似乎变得更浓了些,直指向西侧墙壁。
青莲取出罗盘,绕着祠堂走了一圈,最后在西侧靠近堆放杂物的墙角停住……罗盘指针轻微颤动,指向墙壁。
“这里!”
她抬手招呼自己的同伴前来。
三人合力挪开堆放的草席和几个旧陶罐。
当杂物被移开,墙壁暴露在众人眼前时,一股寒意瞬间爬上脊背。
只见原本平整的青石砖墙面上,靠近地面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约莫脸盆大小、边缘极其不规则的破洞。
破洞边缘的石砖并非碎裂,而是呈现出一种被强酸腐蚀后又被暴力掰开的状态,石质酥松发黑,散发着浓烈而且令人作呕的甜腻腥臭,与之前嗅到的气味如出一辙。
“是……被腐蚀开的?!”岩城倒吸一口冷气,这绝非人力能为。
青莲顿时脸色凝重,当即蹲下身,仔细查看洞口内外。
洞口很小,仅容一个瘦小的孩童勉强钻过,成人绝无可能。
她取出火折子,探着半个身子,小心地进入洞内照明。
洞外是祠堂外墙根,杂草丛生。
火光映照下,洞口外的泥土地上,清晰地留下了四枚脚印。
这四枚脚印,让在场的所有人瞬间头皮发麻,难以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
岩城看着脚印,一脸的难以置信,自己在这里可谓布下了天罗地网,而且看护的人都为寨中的乡亲,若有外人前来,他们绝计不会坐视不理。
青莲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目光再度聚焦到面前的脚印上。
其中两枚轮廓较大,约莫成年男子尺寸,但形状极其怪异。
“你们看……前掌宽大,足弓极高,脚趾印痕模糊一片,不像是人的脚印,更像是某种……巨大鸟类的爪子。”
青莲伸出右手在轮廓上比划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这不可能啊……莫说整个南疆,就是放眼全国,也绝不可能有这样巨大的飞禽。”乌兰皱着眉头,当即否定了青莲的说法。
“按脚印这个大小,此物理当不低于一人高,若真是鸟类,那……多少有点惊世骇俗了吧!”
听着乌兰的话,青莲陷入了沉思中。
根据乌兰的推断,这脚印不像是鸟,可是又没有证明其不是飞鸟类的直接证据,当真难办。
念头闪过,她缓了缓神,决定先调查其他的,这个脚印的问题随后再召集人手讨论。
另外两枚脚印较小,清晰可见是赤足,小巧玲珑,脚趾纤细,明显属于一个女子。
脚印很浅,似乎是被抱着或拖着移动,只有前脚掌部分着力。
“鸟爪……女人赤足……”封九歌的声音透过傩面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这怎么可能?难道掳走岩沙媳妇的,是……是两个人?或者说……一人一怪?!”
这个发现彻底颠覆了之前的推测。
内鬼或许有,但内鬼是如何与这能腐蚀石壁,留下鸟爪痕迹的怪物联系上的?
那女人的赤足脚印又是谁的?
是岩沙媳妇挣扎时留下的?
还是……另一个参与者?
青莲眉头紧锁,用特制的油纸小心翼翼拓下那四枚脚印的形状和深浅。
乌兰则取出特制的药粉,洒在洞口腐蚀处和脚印上,试图中和残留的邪气并保留气息痕迹。
“岩城寨主,祠堂西墙外是什么地方?”封九歌沉声问道。
“是……寨子后山的一片老林子,平时少有人去,只有一条采药的小径通往深处。”岩城回答,脸色确是难看,“那林子深处……据说不太干净。”
“走!追着这气味和脚印痕迹去看看!”乌兰当机立断,她傩寨秘术对追踪邪祟气息最是擅长。
就在三人准备立刻动身,沿着洞口外残留的腥臭气息和那怪异的脚印痕迹追踪时……
“咳……咳咳……”
一声苍老而疲惫的咳嗽声,突兀地在祠堂门口响起。
众人悚然一惊,猛地回头。
只见祠堂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正是滕云长老。
他依旧穿着那身浆洗发白的祭服,但身形似乎比前几日布阵时更加佝偻了几分,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灰暗,白发枯槁。
他一手拄着藤杖,另一只布满老年斑的手中,正紧紧捏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粗糙的黄色纸片。
“三叔?”岩城惊讶道,“您怎么来了?您老的身体……”
滕云长老摆了摆手,打断了岩城的话。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祠堂内凌乱的景象,墙角的破洞,最后落在青莲等人身上,眼神复杂难明,有痛心,有忧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何在此刻出现,而是缓缓抬起那只捏着黄纸的手,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不用追了……顺着那林子,找不到人的。”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祠堂西墙破洞外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更远处,“脚印……还有这气味……是障眼法……真正的去处……不在地上。”
“不在地上?”青莲敏锐地捕捉到关键。
滕云长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手中那张折叠的黄纸片递向青莲:“看看这个……这是在岩沙家媳妇的枕头底下发现的,今早阿桑婆整理床铺时才看到。”
青莲接过那张黄纸片,入手粗糙,带着劣质纸张的质感,他小心地展开。
纸片上并非文字,而是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几个极其简陋,歪歪扭扭的符号。
符号形态古怪,似鸟非鸟,似虫非虫,透着一股原始而邪异的气息。
在符号下方,潦草地写着一串数字和一个模糊的印记,看起来……像是一张极其简陋,非正式的汇款凭证的样式。
收款方信息模糊不清,汇款金额处只画了几个圈,但汇款人的位置,却清晰地印着一个扭曲的鸟爪印记。
与墙外泥地上那枚巨大的鸟爪脚印,形态如出一辙。
“汇款单?鸟爪印?”乌兰的傩面转向滕云长老,声音带着惊疑,“这……这是什么意思?谁给谁汇的款?岩沙媳妇枕头下怎么会有这个?”
滕云长老深深叹了口气,藤杖重重顿地:“这不是普通的汇款单……这是‘买命钱’的凭证,应该是那些秘密组织之间,进行肮脏交易的凭据,画着鸟爪印的汇款方…就是掳走孕妇的元凶之一!而这张凭证出现在岩沙媳妇枕头下……”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还不等他说完,青莲猛然抬头:“说明她……或者她身边亲近的人,早就被盯上了,甚至……可能已经达成了某种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