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千岁将陈槐的手攥得很紧,陈槐用力抽动,奈何仍被余千岁牢牢包裹,他侧颈扭头,不看余千岁,“你先放开。”
“不放。”陈槐的态度,现在就让余千岁感觉到,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距离,要是再放手,他真担心身边的野猫跑掉。
“驯服”向来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他想把野猫养成家猫,让陈槐从今往后只在他身边待着,哪儿都不去。
即便陈槐不给他机会,余千岁也视若无睹,装作没看见不在意似的,铁了心向前冲,他一定要陈槐和他心意相通,也必须让陈槐和他出入同行。
“你不是想知道,我和你分开后,进了什么样的副本吗?”
余千岁另一只手徐徐攀上陈槐的肩膀,手指用力,将陈槐拉向他身边。
“陈槐,或许我接下来说的一切,你都会认为是假的,但事实却是真的。”
“你问过我两次年龄,我都没有正面回答你,不是因为不想回答,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无父无母,睁开眼睛就在云落山外面的那片空旷田野了,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现在的模样。我和你们不同,我没有童年,没有成长期,好像我从现世的那一刻,就是这样了。”
“你说我连个谎都不愿意对你说……”余千岁仿佛在讲故事,故事里的主角是他又不是他,他时而客观地站在第三者的视角,去讲述他的过往生平,时而又用切身体会,告诉陈槐有关他的事情。
“你说我算计你,这点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是故意接近你的,但是后来,我发现下意识地接近你,不是因为你在里界被别人关注的实力,而是,你只是你,哪怕你实力微弱,我依旧不愿意离开你。”
“你说我蠢也好,后知后觉也罢,我都认,毕竟是我的愚钝,让我居然在喜欢你的这条路上,处处给自己使绊子。”
“我是不是在感情方面一点儿也不聪明,心比大脑早一步知道对你的想法,却还是给自己打造出许多条弯路。”
余千岁迫使陈槐面向他,他拉住陈槐的手贴近自己的胸口,“你听,它是不是在跳。”
“是你让我成为真正的人,我的心脏,早在很久之前,它的存在就是为了你跳动。”
突如其来的鸡皮疙瘩,瞬间布满陈槐全身,他厌弃地推开余千岁,连连后退,直到抵达隔音罩的边缘。
“你没事儿吧?好端端的你整什么言情偶像剧的台词?”
“余千岁,咱俩,两个大男人,你跟我说这些卿卿我我的词儿?你不觉得别扭吗?”
陈槐尴尬地直打冷颤,一股电流瞬间钻入他的脊骨,让他不自觉地抖动起来。短短几分钟,余千岁的脑子里究竟都想了些什么,不改强攻,改甜言蜜语了?
余千岁摇摇头,站了起来,他不认为说的这些话有什么不对,喜欢就是喜欢,他想告诉陈槐,于是开口就说了。
哪怕这些话在陈槐看来讲得太过肉麻,余千岁却觉得没什么不好的,他只是想对喜欢的人表达心意,用了稍微情感丰富的语句,他不认为自己这样有错。
什么言情偶像剧台词,余千岁才不在乎。
在他的世界,又不是非得性别不同的人,才能说些你侬我侬、蜜里调油的话,陈槐不想听,可他偏要说。
“我不认为别扭。”
“语言的出现,就是为了让我们张嘴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
“为什么要藏着掖着说相反的话?嘴巴的作用不是用来说反话和谎话的,如果不直白地把心意表达出来,那干脆把嘴巴缝上好了,留着它干嘛。”
陈槐气得牙痒痒,他承认余千岁说的有道理,但他的道理现在未免太过小孩子的脾气,直抒胸臆的不加阻拦,直白果断地表达心意。
而且余千岁的这几句话,未免太人机般的程序对话了。
“停!”陈槐高声呵斥,他深呼吸一口,轻飘飘说了句扎心的话,“余千岁,你早干嘛了?”
余千岁一口气被陈槐堵得严实,他双唇颤动,想要说些什么,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横亘在喉咙深处,是他方才想要说出口的海誓山盟,他打算用承诺,让陈槐看到他的心意。
现在,陈槐的一句话将他堵得难受,仿佛喉咙里有条小金鱼,不上不下地游动,不知寻死还是求生,反正不给余千岁活路。
“你说你之前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所以和我玩你退我进的游戏。”
“可是余千岁,我现在不想玩了。你刚才说那么多,不就是想让我按照你的心意、你的想法,和你在一起吗?”
“为什么?”陈槐直勾勾盯着余千岁,“我为什么一定要按照你的设想来?我们两个对情感认知的时间前后,确实存在错位。可是我不会一直等你,等你明白你的心意,然后再按照你的想法,和你在一起。”
“在你想明白的那刻,你冲上来说都不说,就按你的想法行动。现在也是,你把我拉到这里,一开始说好的聊聊,结果什么都没说,我又得被迫接受你的我行我素。”
“余千岁,我就问一句,从开始到现在,你有没有主动说过,或者思考过,让我给你机会?而不是全凭你的想法来,我连个接受或反对的选择都没有。你说喜欢就是喜欢,你说不离开就是不离开,可前提是,你有没有认真听过我在说什么?我的想法又是什么?你看似劣势,实则主动权一直被你掌握。”
余千岁心情坐着过山车,双手靠近陈槐,想要捧起他的脸,却被陈槐闪开。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陈槐眸子清冷地看他,不带丝毫的留恋。
“我这不是怕向你要机会,你不给我吗……”余千岁越说声音越小,他内心不安,顿时生怯不敢看陈槐的眼睛,脑袋逐渐低沉。
“呵。”陈槐一声冷笑,“你可真聪明。”
“我刚才但凡傻点,就会被你的思维逻辑绕进去。”
陈槐双臂交叉靠着墙面,下巴微抬,双唇轻启全是余千岁不爱听的话。
“余千岁,你知道前几次,我跟你说过我想回自然之都,原因是什么吗?”
“不知道。”
“我需要独处安静的空间,之前我被你的所作所为扰得心情很是混乱,我不知道自己的思绪是怎么了,更不明白我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所以我需要静一静,仔细想想我自己。我那时心里的天平已经出现了倾向性的偏差,可是我不愿意面对,所以我给自己找了无数个借口,哪怕这些借口背后,隐藏的真相是,我大概率会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主动朝你靠近。”
陈槐每一个字说得都无比清晰,余千岁想不听都难。
“很多事情全部赶在一块,让我无暇分身,只好和你们待在一起。我那时又想,所谓的回去自然之都,不过是我逃避感情的最大借口,其实在哪儿思考都一样,毕竟让我纠结,令我困惑的事情是一样的。”
“但是这么久了,我也想通了。”
余千岁立马抬头,焦急地问,“你想通什么了?”
“既然你是让我感到困扰的源头,那么解决掉麻烦的源头就好了。”陈槐如释重负地笑道,“过去种种,我不和你计较了。无论是你特地出现在我面前,还是设计让我关注你,这些都不重要了。你有你的行动出发点,我也有我的情绪落脚点。”
看着余千岁一脸错愕的表情,陈槐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却绞痛非常,“任何让我觉得不爽的麻烦,我都会从源头解决,这是我一贯的处事态度。对你,我当然不会杀你害你,我能做的,就是远离你,至于之后我若是再感到郁闷忧愁,那是我自己的事儿,和你无关。”
陈槐的心脏被他隔成了两个空间,一个是独来独往、我行我素的他,另一个是余千岁本人,和他带来的各种思绪,陈槐给这个空间称为“默”,他面无表情地上了把锁,扭头装作身轻如燕地离开,伤对方一千自损八百的伎俩,实属不太高明。
见余千岁失魂落魄,陈槐继续淡然地说,“对了,还有两件事。”
“你曾经救了我一命,你我之间,你是债主,随时可以向我讨要回去。”
“还有一件事,即便我们不会再有以后了,我也不希望我们之间存在误会和隔阂。”他表情严肃,郑重地和余千岁说,“无论赵恩卓做任何事情,你都不要被他拿捏,更不能因为我,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们幼时是旧识,后来我师傅走了,我辗转天地,无意中和赵恩卓见了一面,他这个人一向神神叨叨的,任何不合理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都会变得合理。”
陈槐说话时,双唇一开一合,余千岁烦闷的思绪却在听见陈槐的解释时,立马阴霾散去,他一遍遍用眼睛勾勒陈槐的唇线,侵略般的眼神停驻上方,余千岁的脑海里,不断演绎他和陈槐的纠缠。
他不是没机会,他还有机会。
否则陈槐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这么多,他才不信避免二人心存芥蒂那么简单。
“你听明白了吗?”
余千岁的思绪被陈槐拉回,“什么?”
陈槐歪头看向他,“我说,我和赵恩卓什么也没有,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算了,权当他放屁,说半天对方又没认真听,还说这些干什么。
“我走了。”
余千岁隐隐升起的醋意,被陈槐几句话哄好,他内心燃起势在必得的渴望。陈槐还说不在乎他,分明是假的,嘴硬罢了。
陈槐的手搭在隔音罩的入口把手上面,奈何转动几次,入口纹丝不动,合拢的帘子也静悄悄的。陈槐瞥向余千岁,刚要开口,不知道余千岁在想什么,嘴角要笑不笑的样子,他立马翻起白眼。
“收起隔音罩,我要离开。”
余千岁压住上翘的嘴角,“行啊,我们一起走。”话说完,照旧跟块木桩子一样,动也不动。
“那你倒是起来啊,赶紧把隔音罩收起来。”
“哦。”
余千岁耍起无赖,他特想抱抱陈槐,陈槐对赵恩卓的那番解释,无异于给余千岁郁闷的心情,打了支高倍兴奋剂。
可是他不敢,这个节骨眼再对陈槐动手动脚,陈槐肯定跟他急眼。
陈槐扶额捂脸,他算是拿余千岁一点儿招都没了,说了跟白说似的,那他何必再费口舌。
良久,余千岁整理好狂喜的心情,他按住门把手,轻声对陈槐说,“你欠我的那条命,我是不是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陈槐怔愣道,“你先说说看,只要我能做到。或者,你把这条命收回去也行。”
余千岁苦笑道,“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我要的,是你的人。”两人四目相对,余千岁语速轻缓,半开玩笑半认真,“和我在一起,就当你我之前的恩怨亏欠,一笔勾销。”
陈槐当即闭上眼睛,牙齿将嘴唇咬得毫无血色,忽地面门扑来一阵热浪。
余千岁打开隔音罩,“走吧。”
陈槐经过他的时候,听到余千岁低声说,“我开玩笑的,你什么都不欠我。”
“不过你要是真的答应和我在一起,我甘之如饴。”最后一句话被他说得很轻,陈槐恍惚间,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见。
黄沙滚滚,烈日炎炎。
陈槐大步流星朝着吴期他们走去,余千岁收起隔音罩,望着陈槐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
曾经他在副本里救了陈槐一命,那时还在想着,日后定要从陈槐这里讨个大的好处。他用陈槐的歉意,“捆了”他很久,现在想想,从来都没有相欠,又何来亏欠。
时过境迁,他和陈槐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哪怕细如发丝,小如米粒,此刻通通在他眼前一一放映,好像那些都在昨天。
余千岁重重叹气,他的肩膀垮塌,要真是在昨天就好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一步一步踩着陈槐的脚印,向陈槐走去。哪怕陈槐不松口,他也不会放手,他看上的喜欢的,在无聊枯燥的岁月里,只有陈槐一人扰他心神,乱他心曲,他情根早已深种,他坚定了要和陈槐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