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婵这几日的变化,在她几番刻意为之的举动下,陆夫人便是想不察觉也难了。
她对陈稚鱼的不喜,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
前几日恳谈过后,原以为她有所收敛,可今日提起秋月时,若非她脸上那点心思藏不住,倒真要被她蒙混过去了。
云婵望着陆夫人,神情纯挚得一如孩童时期,仿佛没有任何的利益算计,笑着说道:\"小姑许是忘了,三年前我住墨兰居时,常与秋月一处说话。只是如今表哥有了表嫂,秋月也不是当年的大丫鬟了,想见一面反倒有诸多顾忌。\"
说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浮起一丝不好意思的红晕:\"不瞒小姑,今日故意在您跟前提起,也是料定表嫂不会拂您的面子。\"
这般坦诚,倒让陆夫人愣住了,沉默片刻后,仍有些犹疑:\"只是见一见,何须绕这么大的弯子?\"
这话叫云婵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眼尾染上几分落寞,再抬眸时,眼底的强颜欢笑几乎藏不住:\"小姑难道真的不知,当年我对表哥的情意吗?\"
陆夫人当场便怔住了,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茶水险些溅出。
……
秋月得知要随少夫人去见陆夫人,心下一时焦灼,不时偷瞄大少爷的脸色。
见他神色如常,并未对此事有异议,心下却未有一点松懈,反而愈发不安。
自当年那事后,她便被禁了足,再不许见老爷夫人,少爷待她更是厌恶至极,如今这般安排,实在叫人猜不透。
陆曜手里把玩着一串沉香手串,闻言良久后才淡淡开口:\"跟着少夫人去,少说话,多听着,明白吗?\"
秋月忙不迭点头:\"奴婢明白。\"
陆曜又沉下一口气,转头看向陈稚鱼,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叮嘱:\"明日不管母亲要你应承什么,都莫要答应。若是推脱不过,便推到我身上来。\"
陈稚鱼正垂眸思索,闻言抬眼看向他,唇边漾开一抹浅笑:\"夫君这话,可是猜到了什么?\"
陆曜望着她,并未言语,黑眸深处却似有千言万语翻涌。后宅女子的算计,还能有什么新鲜的?
秋月做通房已有三年,如今云婵特意在母亲面前提起她,他断不信只是为了说几句体己话。
见面三分情,到时若论起资历情分,以母亲的性子,极有可能会抬她的身份。
而他,不愿给。
他能想到的,陈稚鱼自然也想到了,只是她的心思,或许与他不同。
两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秋月抬眸时,恰好撞见这一幕,一时顿住,只觉他们周身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旁人都隔绝在外,任谁也插不进去。
大少爷素来端方高冷,对谁都是淡淡的,如今望着少夫人的眼神,却似含着星辰大海,那眼底的情意,浓得化不开。
而少夫人的目光,平和温柔,独独少了几分私情。
回后罩房的路上,秋月一路恍惚,直至看到路边忽明忽暗的灯笼,才猛地回过神来——
原来人皆如此,总会试着去爱一个对自己无意的人。
不只是她,连大少爷这般人物,也会陷入这般境地,无可自拔。
少夫人才是当真是聪慧,心中明白的人,那样小的年纪便知真心不能轻易交付,因为,一旦给了出去,反倒不值钱了。
只是,被大少爷这样的人爱上,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幸运的是,若她亦有情,两人便可相爱相守,永结同心;不幸的话……便是若她无意,以大少爷的脾性手段,她既做了这少夫人,往后怕会有诸多无可奈何、身不由己吧?
秋月望着天边那轮残月,轻轻叹了口气,脚下的路在灯笼映照下,忽明忽暗,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
夜阑人静,陈稚鱼净了手脸,坐在妆镜前理那一头青丝。
铜镜打磨得不算甚亮,却也映得出她额间几缕湿发,黏在光洁的鬓角,像春水漫过青石。
杏眼黛眉,鼻如悬胆,唇瓣天生带些胭脂色,最惹眼的是颈间那抹暗红,像雪地里落了点朱砂——原是方才在浴间,被那人哄骗去擦背之由,不由分说被他桎梏住,生生吮出来的。
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痕迹,耳尖腾地就热了。
镜中人眸波流转,倒像是含了水,她望着望着,忽觉这两日似是丰腴了些,脸颊边竟有了点软肉,不复往日那般清瘦。
手不自觉往下,抚上小腹,依旧是平平坦坦的。
她恍惚记得,妇人有了身孕,先见得是腰肢粗起来。
这么想着,便直起身,双手抓住上衣的下摆,撩起衣襟,露出半截雪腻的腰腹,腰线还是细细的,像束了条白玉带,脐下那颗红痣愈发鲜妍,衬得肌肤赛过上好的羊脂玉。
身后长发松了,随着她微微垂头的动作,如墨的瀑布般垂下来,遮了半片脊背。
正看得出神,未闻身后脚步声。陆曜刚从浴间出来,赤着上身,蜜色肌肤上还挂着水珠,腰腹上只松松垮了条月白长裤,一双长腿笔直有力,光是站在那里都有惊人的力量感,手里拎着汗巾擦着脖颈。
他抬眼一瞧,目光落在她腰间那抹白上,喉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脚步便顿住了。
陈稚鱼的余光瞥到了他一动不动的站在身后侧的模样,脸刷的一下更红了,忙放下了衣裳,回过身去看着他。
先发制人:“怎么不出声?”
陆曜拿着汗巾擦着胳膊,朝着她走近,目光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着她,笑说:“打扰了姑娘的雅兴?”
什么雅兴?分明是浑说。
陈稚鱼被他那目光看得耳尖发烫,吊起眉梢横他一眼,满脸都写着“懒得理你”,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转身便要往内室去。
才挪了半步,手腕便被他轻轻攥住,听得一声轻笑,一股力道将她带了回去。
她猝不及防抬头,眼前已压下一片黑影,唇瓣先被他噙住,所有未出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掌心还带着沐浴后的水汽,顺着她的腰线缓缓游移,偶尔不轻不重地捏一把细腰上的软肉,惹得她轻轻颤栗。
陈稚鱼下意识抬手,指尖抚过他汗湿的后颈,反而将他拉得更近,唇齿交缠间,呼吸都乱了几分。
他另一只手的拇指在她颈侧摩挲,又轻轻捏住她发烫的耳垂,那触感让她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环住他的腰——竟忘了他未着寸缕,掌心直接贴上他劲瘦的腰侧,肌理紧实,带着灼热的温度。
“唔……”她的触碰极令他受用,陆曜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闷哼,扣着她后颈的手越重,吻得愈发深沉,掠夺着她的呼吸,分毫不退让。
待稍稍松开些,他的气息拂在她耳畔,带着笑意:“以后不叫你阿鱼了,便叫你‘细腰’,可好?”
陈稚鱼拼命的喘息着,听了这话又羞又恼,伸手就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哪有这般混叫的?
可她那点力气,落在他身上,不过像小猫挠痒。
陆曜低低笑出声,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里满是纵容:“嫌不好?那……唤心肝儿如何?心肝肉?”
她被这无赖话堵得说不出话,只能将脸埋进他怀里,听着他胸腔里震得发颤的笑声,耳根红得快要滴血,心里暗暗腹诽:不正经。
在外闹了一阵,两人相拥着入了榻,终究还是说起了正事。
面对着被他抱着,手指抵在他的胸膛上,昏黄烛光下,眼前景色也能看清,她低声问:“夫君,秋月那件事,在咱们这儿算是水落石出了,往后……您打算如何待她?”
陆曜原是闭着眼的,闻言,黑眸半睁开来,眼底方才的缱绻温软慢慢褪去,添了几分沉沉的叹然。“她……终究是犯了错。”
这算不上答案的答案,陈稚鱼却听出了几分犹豫。
她默了两息,抿了抿唇,声音轻轻:“夫君既已知晓那些过往,大约是不忍再重罚她的,就如当初,明知她有错,却还是先保下她,只将她禁足院中,不相见,不提及,权当没这个人——这原已是夫君的底线了吧?”
不闻不问,不罚不处置,只将人养在后院,饿不着冻不着,却也与弃了无异。
陆曜将她往怀里紧了紧,声有叹息,也沉肃了几分:“她是可怜,可我心里终究存着芥蒂,若非贪心不足,何至于落到这般境地?阿鱼,她是起了私心,做了回赌徒,偏生赌输了,便该担这后果。”
陈稚鱼在他怀里动了动,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仰脸看他:“这么说,夫君是打算依旧如从前那般待她?”
陆曜眼眸闪烁,并不愿在此事上过多纠缠,低头寻到她的额头,唇轻轻贴了贴,沉声道:“到时再说吧。”
见他态度消极,陈稚鱼咬了咬下唇,忽然抬头望进他眼里,声音软得像浸了蜜,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诱哄:“夫君已然做了回好人,不如……就将好人做到底?”
陆曜动作微顿,似有所觉,垂眸对上她清亮的眸子:“你想让我如何做?”
陈稚鱼眨了眨眼,一字一句说得笃定:“抬她为妾,让秋月……入族谱,可好?”
帐内霎时静了,只有烛火偶尔爆出一点灯花的轻响。
陆曜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深邃得看不清情绪。
……